我在无限世界的温馨日常(42)
……
时间缓缓地流逝,根本不等人。
电视上播出了熟悉的泳池画面,那一方池被抽干了水,露出天蓝的内壁。一身乌鸦色的记者向观众介绍这里曾出现一桩骇人听闻的惨事……
警方不让记者拍摄尸体,他们只能以次充好,对着现场拍个不停,又马不停蹄地采访死者的家属。
这对失去儿女的夫妻,老了不止十岁,头发花白。拍到他们的每一个画面,眼睛都是红的。
白丰年关掉了电视。
也曾有记者想采访他们这些目击者,希望他们向观众描述一下受害者的死相,恐怖、离奇、怪诞,约夸张越好……说着递来一只红包。
白丰年统统拒绝,宋明收拾好颓废的心情,也帮着他赶人。
他目睹两名玩家的凄凉下场后,做了一晚的噩梦,梦中,白丰年揭穿了他,指着他厉声道:“你根本不是秦风!”
于是,他的任务当场宣布失败。
他被伪造的身体,立即像沙子一般,慢慢消散在空中。
从脚开始,往上蔓延,像得了某种传染病,逐渐沙化。最后剩下一颗脑袋,他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这颗脑袋很快也消失了。
自从做了这个梦,宋明变得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讨好白丰年。
可是一个人变了,爱他的人不会感知不到。
白丰年很早就感觉“秦风”变了,基于平常人的思维,他不会认为是秦风换了一个人。
也许,他也在深夜,看着枕边人安静的侧脸,静静地看了一夜。
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爱人的变化?
白丰年不知道。
尽管“秦风”变得更好,白丰年却感受不到他的一丁点爱意,那一双眼睛总在他以为无人发觉的时候,悄悄散发出惶恐、无措、茫然甚至是恐惧和怨恨。
这种变化令人心痛。白丰年装作不知,就像遭遇丈夫出轨的贵妇人,他不告知她,她就当作这是体面。自我催眠,直至一切终结。
不管秦风在想什么,只要还在他身边,只要不离开他。
这便心满意足了。
他不能去思考秦风离开他的任何一点可能性。
不准的!
不允许的!
就算断了他的筋骨,折了他的尊严,打造一只金尊玉贵的笼子,将他无时无刻栓在身边……都不能允许他离开。
就算死,也不放过!
三天过后,白丰年给游泳馆的负责人打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表达得十分含糊。
白丰年要他给一个准信。
“好吧,我就告诉你。我们已经招到一个更加专业的救生员……你有空就过来一趟办理手续。哦,休息室还有一些你没带走的东西,一并拿走吧。”
白丰年挂断电话,报以冷笑。
更加专业的救生员?
是在嘲讽我?还是在低看我?
他笑着笑着,忽然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上。
宋明很懂这种心情,他被拒绝多次,才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立刻共情地拍着白丰年的肩膀,低声安慰。
白丰年的声音模糊地传出来,有点湿闷:“怎么办,我没工作了。”他抬起头,没有哭,只是眼眶有点红,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假期?”
宋明心头一跳。
他已无故旷工好几天,手机不在身边,公司联系不到他,恐怕早就被公司开除了。这事千万不能告知白丰年。
他不敢面对白丰年的眼神,但又不能退却,只好硬着头皮说:“好歹请了假,把假期休完,趁机带你出去走一走。你喜不喜欢旅游,我们去看大海怎么样?”
“怎么样?我没有持续的收入,怎么还可以大手大脚,奢侈得去旅游?”
白丰年深呼一口气,他仰靠在沙发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喃喃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做一位更加专业的救生员。”
宋明跟着叹气:“对啊,如果可以重来……”
两名玩家的凄惨死相长久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一张张钉在墙上的相片,努力将钉子拔掉,却惊讶地发现,相片背后还有胶水,一旦撕下,墙面上会留下难看的印记。
如果他们还能拥有另一次机会就好了。
卧室的门开了一角,白瑞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盯着宋明的后背。
杀意。骤起。
……
一根针,在灯光下眨着冷冷的光。
扎破手指,血一下冒出来,圆圆的,似一颗小樱桃。
地板脏,这次他选择在门板上作画。画一只蝌蚪似的符号,一圈又一圈,完毕。
他凝视这个符号,所有沸腾的诅力全往一个人身上使。
夜晚,宋明起床上厕所,冲水时,马桶漏了,在地上撒出一些水。宋明毫无知觉,迷迷瞪瞪,拉好裤子,就要走出门,一脚踩上那滩水,身体往后仰,后脑重重磕在马桶上,砰的一下马桶裂了,他枕着碎片中。
很快,瓷砖变红了。整个世界好像又开始变红了。
宋明感到身体渐渐变冷……
仿佛那个噩梦,他正从双脚慢慢地死去……
他经验丰富,已经能用平常心对待了。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再也无知无觉,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用承担那些痛苦。徘徊不定的挣扎与绝望都会离他远去。这样的想法,似乎很不错。
宋明倒在这里,无人发现,心中却有一种异常的安定。
忽然想起了脚步声。
白丰年吗?
宋明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张白白的脸浮现在头顶,他面无表情,眼珠似针尖的一点,发出淡淡的锋芒。
白瑞雪!
他在心中呼出这个名字。
涣散的瞳孔慢慢出现一点微光。像萤火虫生命尽头的闪烁。
白瑞雪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的生命在消逝。
宋明猝然意识到,白瑞雪走路从来悄无声息,这次脚步重重的,难道是……
“你、是你……”没了力气,声音说出来,只有自己能听到。
白瑞雪俯视着宋明。
他遮住了光,面目因此变得模糊不清。宋明只看到他眼瞳里的水光,那必定是清澈的。就算无视一条性命,那也是清澈的。
最后的最后,宋明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如果可以重来,岂不皆大欢喜?是吧?你也这样认为,我都听到了。”
周围的景象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时间更往后退了,白瑞雪此刻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对面是穿着睡衣的白丰年,蜜蜡色的桌子,摆放两碗小馄饨,汤是金黄的,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白瑞雪感到微微的热,刚出炉的馄饨,热气在半空中升腾。
白丰年仿佛在讲人生道理:“心急吃不了热馄饨,但馄饨冷了也不值得吃。你吹三下,入口就绝对不烫了。”
白瑞雪想起他上次舌头被烫出一个泡。
“或许,你可以吹五下。”
“唔!”
说得晚,馄饨已入口,美味得舍不得吐,囫囵嚼两下,赶快吞下去。白丰年叫嚷着水水水,立马灌下一大口冰水。
与此同时,另一间住所。孟忍感到不对劲,从书架的格子里探出脑袋。
浴室传出一声尖叫,孟小姐头发乱糟糟地跑出来。手里拿着筷子,夹着长长的头发。
孟忍:“……”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孟小姐迅速扫过桌上那栋小木屋,不在。熟练地将目光移到书架上,果然见到坐在书架隔板上一前一后甩腿的小木偶。
它的身体是原木色,没有刷过漆;头发是栗色的棉线,本来戴着一只红色毛线帽,帽子上还有一朵小雏菊,不过被它睡前摘下了;它穿着孟小姐为它缝制的睡衣,白色的短袖短裤,露出四肢上的关节结构。
它脸上有两只圆圆的绿玻璃眼睛,没有鼻子,嘴巴是黑笔画上去的线条。它脸上的雀斑也是画上去的,是孟小姐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