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江月(24)
徐风堇道:“这不是还没选好地方?”又灵机一动,打记响指:“要不然这样,王爷先去,风雨亭来回也才一天,顺便我帮跟庙祝问声好,待你晚上回来我肯定将地方选定,明日立即出发,如何?”
邵山赶忙附和:“嫂子说的是,事不宜迟。”
赵郁来回打量两人,总觉有些不对:“既然如此着急昌叔为何不亲自过来?”
邵山眨眨眼:“昌叔,昌叔下山时候崴了脚,行动不便了,正巧我昨日过去便捎信回来。”
徐风堇忙问:“庙祝可有大碍?”
邵山摇头,对着徐风堇说:“还好还好,只是消息传不过来,有些挂心,昌叔嫌我愚笨也,也没告诉我。”
徐风堇赞许地点点头,又对赵郁说:“还是去看看吧。”
这一唱一和真假难辨,赵郁想了想道:“那王妃便在家中好好待着,不要出门,若府上来了不速之客,便招侍卫前来,待本王回来再说。”
徐风堇疑惑眨眼:“能有什么不速之客?”
赵郁笑道:“没人来最好,若是有人来怕是京兆尹衙的,京兆尹无能易怒,气量极小,他若说了什么王妃奉承便是,其余的事情等我回来,不要自作主张。”
徐风堇满口答应,待赵郁走后便把手里那半块蟹黄包全部吞进嘴里,晃晃悠悠地进了屋。
此时太阳朝东,刚到巳时,岑灵手里拿了一件精巧的妆盒从内宅走来,这东西前些日子搬家时徐风堇没带着,此时心血来潮,说要给自个儿点妆,床上堆着几件衣裳,挑了个遍,最终换上来京时穿得那套红袖白赏,岑灵帮他找出一只白玉簪,犹豫半晌道:“阿堇,我今早又去走了一遭,平栏街的仿画店都被封了,现在只要跟那画有一点沾边的人都抓了起来......我看这事儿闹得很大,你,你不如听王爷的话,不要自......自作主张了罢。”
徐风堇知道他为自己担忧,将桌上的鸳鸯银锁带上颈间,又拿起竹片镂空的幽香折扇展开轻摇:“无妨,我也算从李思达那死里逃生过的,既然那时让我大难不死,日后必定能有后福。”
岑灵依旧忧心忡忡:“阿堇为何要自个儿往剑尖上撞,我先前不懂王爷那副画是何用意,还以为你二人心意相通是夫妻间的赠礼,现在却有些懂了......虽然他昨日让程乔哥安排吴掌柜将画毁掉,可他最先,还是想要利用你的啊......”
徐风堇咧嘴笑道:“无论他先前怎样,最后都因为我变卦了呀,我想他是真对我动了心,只是还有些不太信我。”
第41章 同心
“可是......”岑灵见他不慌不忙还十分高兴,更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再次开口劝他,却听到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忙掀开窗户看了一眼,拽住徐风堇的衣袖道:“阿堇你别出去了,外面都是府衙的官兵!”
徐风堇今儿个眉如墨画异彩春风道:“怕什么,出门瞧瞧去。”
此时院内两两相对,赵郁走时便安排了侍卫,钱慎为首,见徐风堇出门忙行礼道:“请王妃回屋歇着,外面交给奴才们便好。”
徐风堇摆摆手道:“没事,这一大早的是要做什么?”又看向院门口穿着墨绿官袍绣着河鱼天雁的人问:“这位是?”
来人自报家门:“京兆尹,张德。”
徐风堇“哦”了声问岑灵:“这官大吗?”岑灵道:“四,四品吧。”
徐风堇道: “跟王爷比如何?”
岑灵为难: “这没法比……因为王爷没有封地,虽然赐了爵位……”
徐风堇见识短浅道 “即便如此王爷也是圣上的儿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又对张德道:“怪我平时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不知张大人的名号,这位张大人是来找王爷的?但王爷今早便出门了,不如约好改日再来?”
张德负手而立,不悦道:“本官并非来找王爷。”
徐风堇问:“那你来找谁?”
“来找你。”
“找我?找我所为何事?”
张德并不拐外抹角,直接道:“近来收到消息,前朝妖物霍乱京城,惹得民心动荡,百姓不安,圣上明察,命本官前来搜查前朝余孽。”
徐风堇诧道:“前朝余孽怎会在郁王府上?”
张德嗤笑:“你且别装了。”说着单手向前,甩出一副画作:“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画不是旁的,正是宴送萧笛那日赵郁连夜画出来的《簪花鼓上舞》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临安徐风菫,张德道:“你还有何要狡辩,画上身姿与前朝之物大为相似,鼓上舞虽多,仪态气质却难以效仿,再加上你与画中人容貌极为相似,还说不是祖上之人?”
徐风堇心中白眼:废话,能不相近,那就是照着我画的。又哈哈大笑:“这也能叫证据?世上相似之人何止千万?”上前几步饶着张德走了一圈,恍然道:“我说张大人怎如此眼熟,原来是跟柳店村放牛的二狗极为相似,莫非二狗就是张大人的亲爹?还是说张大人便是二狗的私生子?”
“你!”张德胸膛起伏,强忍怒气将画卷收起来道:“你多说无益,本官早已经派人去临安查了,这鼓上舞本就是你祖传下来的,还有秘籍书册,你还要为自己开脱?”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都能编排出来,徐风堇提高声音:“我堂堂郁王王妃,说不上多干净,但也勉强算得上清白,你若说我做过下九流的买卖我自然承认,但张大人别忘了本朝不禁娼技,徐风堇三个字也是在临安城府衙登记入册的,抛开德行不说,那是天子批准的正经营生。但若你不分青红皂白,拿两张相似的画就要说我是前朝余孽,我可抵死不能认。”
张德没想到他出身低贱也敢如此理直气壮,怒道 “认不认由不得你,来人!带走!”
钱慎刚要上前阻拦,徐风堇便说:“你退下,我且跟这位张大人走一趟,看看他斗胆拿我怎样。”又哼道:“还有本事打我不成?”
钱慎为难:“可是王爷吩咐……”
徐风堇道:“我说让开便让开,若是不听,我就让王爷革了你的职!”
“嗒嗒”马蹄,急行半日,临到风雨亭脚下赵郁缓缓睁开眼叫了停,邵山一路上时不时拿眼神偷偷暼他,偶尔目光撞上,又惶张错开,见赵郁不再上山,忙问:“王爷怎么了?”
赵郁道:“是我要问你这一路上鬼鬼祟祟,怎么了?”
邵山连忙否认: “我,我没鬼鬼祟祟啊。”又立刻挺直腰板道:“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上了山再歇息吧。”
赵郁不语,目光沉沉像是看破一切。
邵山紧张道:“王,王爷……”
赵郁还未说话, 邵山便忍不住心虚道:“王爷是担心徐风堇吧,咱们出门前您也对他千叮万嘱了,他在府上会照顾自己,况且还有侍卫看守,铁定不会被人抓走……”
赵郁眯起眼睛道:“你怎知今日会有人抓他?”
“啊……”邵山怔住,结巴道:“这事前几天就开始搜查了,估摸今儿个就能查吴橫那了,两副画那样相近,还写了他的名字,自然脱不开干系……”
邵山并不知道赵郁已经安排程乔将画烧了,程乔办事他素来安心。
等等……那日出门,并非只有程乔,还有徐风堇身边的岑灵。
怪不得他突然要岑灵跟着……
赵郁并未听邵山再说,对车夫道:“回府。”
邵山坐立不安,赵郁现在回去怕有些早了,忙道:“王爷,咱们已经到还是上去看看吧……再者说您真的无需担忧徐风堇,他聪慧机灵又怎么如傻子一样自投罗网,他能图什么?”
赵郁闭了闭眼:他能图什么,不过是掏出一颗真心,图我信他。又沉声道:“回府。”
京兆尹衙距离郁王府并不算远,张德带着一众衙役浩浩荡荡穿过景阳大街,徐风菫被困在中间,手腕扣着锁链,昂首阔步,不像阶下囚反倒像是去赴宴。
城里的闲人都来围观,唧唧喳喳讨论不停:“那是谁呀?长得这样好看怎还被抓?”
“你这话,怎就长得好看就都是好人?蛇蝎美人说得就是这类货色懂不懂?”
“什么蛇蝎美人,那是郁王府的王妃,就是个小倌,估摸是本性难改,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是说这位与郁王情比金坚吗?郁王之前为了他还被当今圣上责罚了,当初我便不看好这门亲事。”
“看不看好也轮不到你说话吧,你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啊。”
“嘘嘘!小点声!这话你也敢当街说,是活够了吗?不知内情就不要乱讲,他可是前朝妖女的后人!”
这厢话音一落,便已传遍街头巷尾,满城皆知。
徐风堇不是第一次进衙门,以前余三娘跟人吵架也有幸光顾几次,只是没想到临安府衙与京兆尹衙一比,真是小巫大巫,衙前是威仪石像,门梁上高悬金字牌匾,跨过双扇大门便是青板宽道,两旁石柱路引绘刻封印梼杌,面目狰狞震慑人心,路引尽头便是内衙,不过条案圈椅全都放在石阶之下,是要在外审他,张德走到桌案前,记恨道:“方才在郁王府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到了这儿,便由不得你了。”侍笔文书左司站他身后小声提醒:“相爷说不可硬碰,大人这样......会否不妥,要先探他口风,拉拢为上。”
张德任京兆尹半年,并未有多大建树,他是冯竟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当年冯竟兼京兆尹时,他仅是个文书,只是文书做得好,升了官却略显平庸,怪只怪天下太平,让他无处施展,抓徐风堇前冯竟也确实提点几句,不可被留下把柄被人拿了短处,张德方才也只想吓他一吓,可徐风堇实在猖狂,不但在郁王府拐歪儿骂他,此时还冲他“呸”了一声道:“张大人这般无用,竟要曲打成招不成?”
“你!”张德尚存一丝理智,想缓缓再说,但徐风堇讨打本事一流,张嘴便骂他无用,言语尖刻难听,张德正要发作,左司忙道:“大人,我看他是故意要激怒您……”
徐风堇:“哎呦,这京兆尹果真如盛传那般不作为,竟然还要听一个文书的话?莫非张大人这官是买来的?”
张德怒急: “来人!五十大板!给我打!”
左司忙道:“大人使不得,若是动手,郁王那边……”
张德怒道:“郁王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空爵,二十有三留在京里混吃等死,娶个小倌胡作非为!给我打!我说他是前朝余孽他就是前朝余孽!”
“大人!”左司忙拦着:“大人使不得。”
“他一个小倌我怎么打不得?”
左司急道:“大人,他哪里是小倌,那是王妃,郁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皇子成年赐封不出京,还赐了府邸的只有他一份,您想想那是何等份量,您今日若是动手,打出好歹……”
徐风堇咯咯笑道:“怕是官位不保呀。”又倒打左司一耙:“这位文书句句护着我家夫君,莫不是我夫君的奸细?”说完又连忙捂嘴,一副泄露机密的模样。
张德果然怒视左司,将他推到一边道:“你的事情待会再说,先给我打!”
徐风堇小前儿没少挨打,余三娘那支红翎绿毛的鸡毛掸子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当时觉得鸡毛掸子抽打着疼,此时与屁股上这两块薄檀木板比起来简直像挠痒痒,才一板子下去,徐风堇就后悔把赵郁支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