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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358)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 标签:欧风

  阿列克谢竟然真的认真想了片刻,“要我说,还是没有父亲方便点。”
  “为什么这么说?”吕西安突然来了兴致,他直起上半身,坐在阿列克谢的腰间,“怎么,您父亲对您不好吗?”
  阿列克谢的脸上突然被阴云笼罩,他板起脸来,似乎并不想谈这个话题。
  然而吕西安并不愿意轻易放过对方,“我可是告诉了您我难以启齿的秘密,您也该用一个这样的秘密来换,这样才公平嘛。”他提醒道。
  阿列克谢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吕西安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时,他突然开了口。
  “我父亲,”阿列克谢的语气里带着一些颇为残忍的讥讽之意,吕西安从未见他表现的这样愤世嫉俗过,“我相信他的确是爱我的——或许排在女人,赌博,伏特加和他养的那群猎狗之后吧。我小时候,每天晚上家庭教师天黑之后就送我上床睡觉,而有时候,我父亲喝醉以后会醉醺醺地在半夜闯进我的卧室里,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在屋里唱歌,那是他唯一能想起我的存在的时候,也是他表达爱的唯一方式。”
  “于是我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睁大眼睛以抵抗睡意,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嘈杂声,期待着——等他的赌局结束后,等最后一瓶伏特加被喝干后,他或许会来。就这样,一直到我支撑不住睡过去——每晚都如此,每晚都失望一次。”俄国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来告诉您一个道理吧:别对任何人抱有希望,那么您就永远不会失望。”
  “那您对我抱有过希望吗?”这个问题从吕西安的嘴里脱口而出。
  阿列克谢惊讶地看着吕西安,“为什么这么问?我能希望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吗?”
  别再谈这个问题了,吕西安心想,但这一次他的嘴巴再一次快过了脑子,“我想……嗯……或许是爱吧?”
  “怎么,这就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想从您这里得到的吗?”阿列克谢大笑,同时用手在吕西安的腰间拍了一下,“或者是您想从路易·德·拉罗舍尔那里得到的?”他翻了个白眼,“您小时候没有父亲,所以现在就想在床上给自己找一个——”
  吕西安用力地扇了阿列克谢一个巴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暗红色的血已经从阿列克谢的鼻孔里朝外淌了。
  “该死的!”阿列克谢抓起被子的一角擦着鼻血,同时用吕西安听不懂的俄语咒骂了几句。
  “我要走了。”吕西安伸手去抓散落在床尾的衣服。
  “不,不,别走。”俄国人用手抹了一把鼻血,从带着血渍的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吕西安,“对不起,我说的太过分了。”
  吕西安觉得自己或许该骂他几句,但却实在提不起兴致,归根结底,和他斗气有什么意义呢?阿列克谢明天就要离开巴黎,而再次见面也不知是在何时,于是最后从他嘴里说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我能给您一个建议吗?”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朋友对朋友的建议?”
  “我们不是朋友。”吕西安干巴巴地说道,“只是床伴罢了,不过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列克谢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子,“我们很像,吕西安,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今天我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我们小时候都没有得到什么来自父亲的爱。”
  “这倒是真的。”吕西安承认。
  “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没有办法弥补。”阿列克谢拍了拍吕西安的胳膊,“别去寻找爱来试图填补心里的那个窟窿,那完全没有意义。”
  “爱?爱有什么用呢?”阿列克谢脸上那嘲讽的轻蔑越来越明显了,“或许我父亲爱我,但那又如何?他喝死了自己,又在赌桌上把我们的家产抛掷一空,那时他可曾想到过自己的儿子?他或许爱我,可他却更愿意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鬼混,或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消磨时光。爱?这是这世上最令人失望的东西,它像是一部被宣传的无比精彩的烂剧,观众们兴致勃勃地走进剧场,最后都骂骂咧咧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爱!别相信那些鬼话,你要知道,这世上真实的绝不是爱,而是欲望,所谓的爱不过是欲望这杯热饮上方飘动的白气,你轻轻吹一口气就散开了,一文不值!”
  “所以您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像是动物一样?”
  “人本身就是动物,而且比别的动物高等不到哪里去。”阿列克谢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您说的对——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欲望是真的。”
  “您说这话,”吕西安看着对方的眼睛,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是为了说服我答应您那天的提议吧?”
  “您说关于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那件事?”阿列克谢脸上的惊异看不出是真是假,“您不说我都把那事情忘了呢。”
  吕西安冷哼一声,除非他是傻子才会相信这句话。
  “不过说真的,在那件事情上我只是个传话的。”阿列克谢打了个哈欠,“不过对那件事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知道您最后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您怎么知道?另外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就是假如我是您的话,我会做出的选择。”阿列克谢说,“我刚才已经提到了我们的相似性:我们两个都是贪婪的猛兽,永远饥肠辘辘,哪怕把这个世界囫囵吞下去,也满足不了我们的野心。如果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甘愿毁掉它,只要能君临这废墟和灰烬。”
  “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如今是您的靠山,可当您的地位继续升高,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您的绊脚石。我不知道您有没有罗斯柴尔德夫人所说的那些材料,如果您有的话,难道那时候您会不拿出来使用吗?花盆能为种子创造一个生根发芽的好环境,可若是这株幼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就必须要把这个花盆破开,这个道理用不着我来向您解释。”
  “您说的好听,”吕西安冷笑了一声,“难道罗斯柴尔德夫人不会想把我当作她的傀儡吗?”
  “但至少您和她的关系会比您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更平等,这是您用您手里的那些文件——如果它们存在的话——当作筹码换来的。”阿列克谢说,“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您会得到您想要的地位和尊重的。”
  他帮吕西安理了理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您不需要对任何人负有什么义务,您只需要忠诚于一个人——那就是您自己。”
  吕西安眨了眨眼,“这就是您的人生哲学吗?”
  “听上去有些卑劣,”阿列克谢承认道,“但我敢保证,我绝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人。”
  “或许这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吕西安感叹道。
  “或许吧,但那是其他人的不幸,不是我们的。”阿列克谢伸了个懒腰,“现在穿衣服吧,让我们找点东西来吃。”
  他们给了公寓的看门人五十法郎,让那个老头去附近的咖啡馆买了食物和酒带回来,而他们就在床上吃了一顿算得上是丰盛的夜宵。当天晚上,他们又折腾了一整夜,直到天光熹微之时,这两个大人物才像两个得手的窃贼一样分别从公寓的前门和后门溜出去,一个回家,另一个则返回俄国代表团下榻的酒店。
  第二天下午一点,他们再次在巴黎北站的站台上见了面,只不过这一次阿列克谢站在皇太子的身后,而吕西安则和内阁的其他成员站在一起。
  吕西安目送着总统和总理陪着沙皇夫妇上了车,阿列克谢从他身边走过,踏上火车的踏板,转过身来,朝着吕西安微微点了点头,就像是两个有些交情,但也称不上太熟的朋友,丝毫也不逾矩,这让吕西安心里意外地产生了一种凄惶悲伤的感觉,他还会有机会再见到阿列克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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