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88)
冗长的队伍好像突然便活了过来,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大家似乎都从麻木的行军中猛然惊醒,开始结成一个个小队,各自下马卸装备,河边顿时热闹起来。
褚志海还不到三十岁,在如今的将领中算得上相当年轻。他并没有立即下马,而是低下头看向自己身前,用红色披风牢牢裹住的一小团隆起。
“楼儿?”他尽量轻柔地唤着,用冻得红肿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掀开披风的一角。
只见披风里,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娃娃,正蜷缩成一团,弹软的小脸蛋紧贴他腰腹睡得喷香。一股带着药香和奶香的热气从披风里扑面而出,温逸的不似在这漫天戈壁和白雪。
褚志海一看儿子还睡着,忙又重新把披风压严实。他四下望望,心里头又开始忧心。这附近一点挡头都没有,要是继续下雪,晚上只怕还睡不安稳。
“将军,火塘升起来了,”亲卫严二大步过来对他说,“您赶紧把小将军抱过去取暖吧!”
“好,这小子睡得怪沉的。”褚志海不再耽搁,单手托着儿子,尽量动作和缓地跳下马。他随手将黑核桃的缰绳交给严二,紧紧抱着儿子往河边的火塘走去。
此时,队伍里每一百户便升一个火塘,大家安置帐篷,整理草料,挖防火沟,都忙忙碌碌。
火头兵在火塘边架起大铜锅,将盐渍风干的羊腿用砍刀砍成一块一块,合着路上采集的野菜和姜根一起丢进汤锅里,锅里的水很快翻滚着变成了奶白色。
士兵们忙完了手里的活,都陆续闻到了香味。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到火塘边坐下,层层叠叠的,把热气都聚拢到了中间。
他们看见褚志海来也不起身,都嘻嘻哈哈地和上司打招呼。
“小将军还没醒呐?”一个百夫长搓搓手,给褚志海让位,“您到标下这儿来坐,背风!”
“不必,”褚志海单手摁住他的肩膀,温和道,“我就跟大家挤一挤,更暖和些。”他盘腿在百夫长身边坐下,小心托着藏在披风里的娃娃,像抱小婴儿似的打横抱在腿上。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探头看过去。
褚志海嘴角含笑,右手稍微掀开点披风,然后轻轻把羊汤的香气往自己这边扇了扇。有些士兵见状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了。
他们都觉得将军实在够促狭,天天拿这招对付小楼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披风里那一小团就开始动来动去地挣扎。褚志海两手托住他,好整以暇低头看着儿子瞎扑腾。
年方六岁的褚小楼费了老劲,终于从披风里钻出了脑袋,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
他正处于最可爱的幼崽期,头大身子小。只见他扎了个小小的迷你发髻,皮肤奶白,小眉毛生得浓密,看起来特别神气,大眼睛长睫毛,又跟小姑娘一样秀气。
唯独就是嘴巴失了些血色,有点气血不足的样子。
“老爹,好香啊……”褚楼只露出一张小脸蛋,迷迷糊糊喊。
众将士见状哄堂大笑,一群大老爷们儿声音洪亮,硬是把小孩儿给吓醒了。
“有羊汤,喝不喝?”褚志海低下头,用长着胡茬的下巴蹭他的小肥脸。他声音格外轻声细语,再一对比他们将军平日杀伐果断疾言厉色,大家都下意识地摸摸护甲,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呀羊汤!
褚楼突然神清气爽,伸爪子嫌弃地推开他爹的大脸,从披风里探出小脑袋,渴望地看向那口铜锅。他深深地陶醉地吸了口气,满鼻子都是羊肉特有的鲜膻味儿,简直馋死他了!
“小将军,咱这汤煮的可怎么样?”火头兵笑嘻嘻地逗他。
褚楼在他爹腿上艰难地盘腿,因为小腿肉嘟嘟,这姿势有些为难他胖虎。他抓住披风围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小脸,咂咂嘴点头:“大头哥,这汤比前几天的蒜头汤好多了,还是得有肉啊。”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那叫大头的火头兵笑的眼泪都出来,忙从亲卫那里接过褚小楼专用的迷你碗,给他挑了那最好最嫩的腿肉,和大半碗汤。“小将军,你说肉汤好,那今天就多喝些汤,多吃点肉!”
“且不忙,”褚楼却审视地盯着他的小碗,抿着小嘴严肃道,“大头哥,按规矩每人只能打一小块肉,你给我舀了三四块了。”
他才丁点大,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这么一板一眼地说话,实在逗死人了!大家都忍俊不禁,也不去帮大头说话,只看他怎么应付褚楼。
大头为难地看看他,又抬头求助地看向将军。
他们对孩子逗归逗,还不都是心疼这小东西。
褚楼年纪太小啦,又病恹恹的。即便是他们身强体壮的青壮年都扛不住,何况他一个小娃娃?
像这样跟着将军急行军,他得隔两三天才能安稳地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好汤饭,多可怜啊!他们谁都宁愿少吃一口,只要能让这孩子多吃一口。
再说,这孩子胃口本来就小,值当啥?
褚志海摸摸儿子有点冰冷的大脑门,把他往怀里揣揣,抬头笑道:“行了,你给他挑一块小点的肉吧,他还得喝药呢。”喝药是一方面,主要他还挺珍惜小幺儿这份难得的公正之心。
他回想这一路走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自豪。
京里头多少人都嘀咕他怀里的小东西,说将门里出来个病秧子。
就连他娘,一开始连大名都不许他取,就是怕小幺儿留不住,平日里也少来看幺儿,说是担心处出了感情,将来孩子夭折受不住刺激。
他和幺儿娘听着能舒服吗?也没办法反驳。但他们身为父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骨肉就这么慢慢等死啊?于是这几年,他们想尽了各种法子,遍寻名医,总算一点点把孩子养到六岁。
事实证明,他家幺儿身体虽弱,骨子里却是正儿八经的褚家儿郎。
如此艰难遥远的路途,幺儿没有埋怨过一声。他为了保证行军,连马车都不能带,幺儿就这样一连三五日地在他怀里,在马背上度过。
他眼神柔软复杂地凝视着儿子,见褚楼甜滋滋地傻笑,伸出小肥爪接过汤碗,还特别有礼貌地谢过大头,心里更加酸软。
褚志海感叹,幺儿身体不好,从出生就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养着,却没有一丝一毫骄纵的性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尊重和谦逊。这才多久?就赢得了他麾下将士们的喜爱。
他悔啊。
倘若他将幺儿生得身体健康,幺儿将来定是一个好将领!
“爹,你喝一口,”褚楼殷勤地抬起小碗递到他嘴边,“好好喝!特别鲜美!”
“好好,爹来尝尝,”褚志海欣慰极了,不忍打击儿子的孝心,便意思性地抿了一口,“嗯,果然好喝!爹尝过了,你自个儿喝吧。”
“……”褚楼无语地瞅他,收回了小碗。
嗨呀,这些成年人,就知道糊弄小孩子。
他抱着自己的汤碗喝汤,一边看着士兵们围着火塘吃饭聊天,一边琢磨自己的心事。
这次他是撒娇耍赖,用尽一切办法,才求得爹娘同意让他跟着来的。
自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异世界的古代,已经有六年了。
这六年他过得着实辛苦,大病小病接连不断。不夸张地说,大半个长历的名医他都见过。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褚楼这六年的小生命,他只能想到“苟延残喘”这个不美好的词。因为他实在过得太辛苦了,尤其是五岁之前,那种苦甚至令他一度想要死了拉倒。
一个真正的小婴儿,感受到不舒服却不一定会留有记忆,他却不同。
正因为他有一个成熟的灵魂,知道喜怒哀惧,知道酸甜苦辣,于是每分每秒他都会牢牢记住,痛苦便无限地累积。
褚楼咂摸着嘴里羊汤的鲜美,想到曾经那一碗接一碗的苦药汁子,吃的饭都没有药多。他也曾任由小孩脾气发作,故意摔了药碗,可当他看到娘亲满脸憔悴,还要咬着牙哄他吃药的模样,就妥协了。
这辈子即便他摸到了最烂的一手牌,但有一点的幸运,谁来他也不换,就是他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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