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受罪+长相守(77)
结婚了吗?应是还没吧。他若是结婚了,报上肯定是要登喜告的。许是因为他父亲去了没满一年,还不能办喜事。不过孩子都有了,总归得补场喜酒。
秦敬一头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头随沈凉生往宅子里走,先前心口还一抽一抽地疼,现下却又没事儿了,半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俩人进到客厅里,下人见到秦敬一愣,上茶时没忍住冲他笑了笑。秦敬便也冲她笑了笑,望向沈凉生时笑意仍未收回去,看得沈凉生心头突地一跳。
“找我什么事?”他低头点了烟--多少带着点掩饰意味--复又淡声问了句。
秦敬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了,望着沈凉生的脸色等他的答复。
“我知道了,你放心等消息吧。”沈凉生倒没刁难他,也没拿话堵他,痛痛快快应了下来。
“对不住,麻烦你帮这么大的忙。”
“不客气。”
正事说完了,客厅中一时有些沉默,静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我……”
“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秦敬摇摇头,“我这就回去了。”
“……”沈凉生看着秦敬没答话,秦敬同他对视几秒钟,又重复了句,“我回去了,谢谢你。”
“那我就不远送了,”沈凉生闻言站起身,比了个手势,“请。”
当初分开时,虽说想着好聚好散,但沈凉生心里终归有股碍于自尊不可挑明的怨气--那时他何尝没有抱过希望,希望自己在秦敬心目中的分量重过任何人任何事,希望他能选择留下来。
如今沈凉生倒不怪秦敬有了事情才来找他,也不怪他这副说完事情就要走的态度,心中非但没觉得不快,甚至是有些愉悦的--甫见时只消一眼,他便看出秦敬仍然喜欢着自己,后来崔招娣下了车,被秦敬见着了,当中会生出什么样的误会,沈凉生自然很明白,却偏不同他讲清楚,任他自己一边儿难受两天再说。
“秦敬,”沈凉生口中说不远送,可仍是陪秦敬走到了门厅口,还故意放柔声同他道了句,“看你比以前瘦了,自己一个人多保重。”
“……嗯。”秦敬走在沈凉生之前半步,闻言脚步微顿,却未回头,只低声应了一句。
沈凉生再不多言,目送他穿过花园走向铁门,心中带着那点愉悦默想到,明明舍不下还非要舍,秦敬,你这就是自找罪受了。
秦敬走出沈宅大门,走到街上,沿着僻静的街道一直往前走,错过了通往电车站的路口也没停下。
昨日的雪大约还没下透,天色阴霾着不见日头,只泛着青白的光,像覆雪的大地上倒扣了只白瓷碗,人被闷在碗里头,憋久了便有点喘不上气。
秦敬并不觉着特别难受,方才跟沈凉生说正事儿的时候,条理也是清楚的,脑子半点不糊涂。
直到现在走得远了,松下劲儿来,才终有些晃神,恍惚着心道了句,一年多没见,他也算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了。说来也到岁数了,自己以前不动脑子想想,待真见着了才大惊小怪,实在有些可笑。又想到他嘱咐自己一个人多保重,就好像……好像……
秦敬突然想到娘去世前,还能认出人的时候,也是跟自己说:“宝儿,往后一个人好好过。”后来她就不认识他了,一直昏睡着,走之前也没再睁眼看看他。
秦敬蓦然觉得委屈。倒不是觉着沈凉生对不起他--是自己先离开他的,总不能不讲理到让人家非得对自己念念不忘--只是觉得委屈,不能对沈凉生不讲理,就对自个儿的妈不讲理,跟个小孩儿似的,在心中胡搅蛮缠地同他娘说:你跟我爸都不要我了,还让我自己怎么好好过。
不过委屈归委屈,心倒是半点不痛的。秦敬又走了一段儿,突觉得胃里有些恶心,不是平时犯胃疼那种感觉,早上也没吃什么,可就是越来越想吐。
秦敬赶紧走了两步,走到道边儿树底下,刚扶住树便吐了出来。胃里没什么吃的,也没吐酸水,只呕了一口褐不啦唧的东西,秦敬愣了愣,才想明白那是血。
不是新流的鲜红的血,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憋在了那里,现下终于吐了出来,落在树下未被人踩过的积雪上,暗褐的、陈年铁锈一般浑浊。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知道的时候,早已静静地死在了身体里。腐烂的尸首这才见了光。
秦敬刚刚脑子有点晕乎,吐出这一口血整个人反倒清醒了。
他扶着树缓了片刻,低头看着雪上的血,用脚尖把那片污渍拨散了,拿旁边儿的雪仔仔细细地盖住,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沈凉生虽然因着当初那股不能明言的怨气,故意想让秦敬误会难受两天,正事上却也没耽搁,小刘礼拜二一早便被放了出来。
秦敬怕他过意不去,没敢跟他说是找了沈凉生帮忙,只说是送的钱管了用。小刘刚受完吓,脑子还不大好使,一时也没想明白,只想到秦敬怕是搭了自己的积蓄进去,悔得脸通红地跟他赔不是,又说要把茶馆卖了还他钱,被秦敬堵了一句:“茶馆卖了你们一家喝西北风去?”
“那……我……你……”
“跟你说我根本没搭多少,”秦敬知道要说钱全是干娘出的,小刘必定也不信,便笑着弹了下他的脑门儿,随口编了个小数目骗他,“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放着也是长虫子,等你妹妹们都嫁了,你娶了媳妇儿再还我也来得及。”
不过这一来倒是提醒秦敬了,他欠沈凉生的这份人情没法儿还,可金钱上面总要想办法还给他。秦敬不晓得沈凉生是怎么把人弄出来的,只猜测除了人脉关系,少不了也要花钱送礼,即便不清楚具体的数目,问他他也不一定说,可总该要能还多少还多少。
礼拜二傍晚秦敬去了沈宅道谢,掐着晚饭前的点儿去的,估摸着这时候沈凉生应该在。结果沈凉生这日有应酬,秦敬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下人要招待秦敬吃晚饭,秦敬心说沈凉生不在,他在他家吃饭算怎么回事儿,便坚决推辞了,一直干等到了九点多。
沈凉生回到家,一进客厅便见秦敬坐在沙发里,跟他熟的佣人也陪他坐着,俩人正笑呵呵地聊天。
“少爷。”下人跟秦敬聊天聊走了神,见沈凉生进了客厅才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去了。
秦敬也跟她一块儿站了起来,冲沈凉生笑着点了点头。
“几点来的?”沈凉生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此时却觉得心头一暖,走近问了秦敬一句,语气倒没上一回见时那么客气。
“刚来。”
“吃饭了么?”
“吃了。”
“吃什么了?”
“……”
沈凉生其实半点不信他是刚来,这话不过是想逗逗他,闻言转脸看了立在旁边的下人一眼,下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赶紧老实地摇了摇头。
“再一块儿吃点吧,我在外头也没吃好。”沈凉生倒没揭穿秦敬这点瞎话,只淡声吩咐下人去备菜,等开饭的功夫,顾自在他身边儿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秦敬本心不想跟他这儿吃饭,也不想跟他坐这么近,不过想着还有事要说,便也没挪地方,正色开口道:“小刘的事情谢谢你,我想……”
“吃完饭再说。”沈凉生打断他,复转头淡淡打量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怎么两天没见,你好像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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