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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99)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 标签:种田文 温馨 布衣生活

  少刻,聂昕之嘴唇微启,道貌凛然:“容儿尽可施展美人计。”
  “……”
  未有意想到……果真騃头钝脑,挖坑让自己跳。
  郁容禁不住瞪圆了一双桃花目,差点没扑到男人跟前,揪着其衣襟呐喊——
  他那威仪不肃的兄长跑哪里去了?
  眼前这一本正经耍流氓的家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被魂穿了吧?
  偏偏,聂昕之仿佛丝毫没觉察到他家容儿不敢相信的心情,问了声:“何如?”
  何如个幺蛾子!
  郁容定睛,打量着男人不恶而严的神态,盯着盯着,突如其来的是一股笑意:“兄长果然是在开玩笑吧?”
  聂昕之面色淡淡:“非也。”
  郁容反倒是“扑哧”笑出了声,被兄长这一通玩笑,闹得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气。
  账算到一半算不下去了。
  这位年轻的大夫无意识地摇头,轻叹了声,晃了晃手里的药瓶:“不说笑了,兄长且去打些清水,洗一洗脚,我给你扑擦一下这痱子粉吧!”
  试用得乘早。
  这大热天的,剩余那些炮制好的药材,久放怕是会变质,不管是重新调配,或者用当前的方子正是恰好,得尽早制成成药。
  聂昕之便没说话,照着他家容儿的吩咐去作清洗了。
  冰霜痱子粉的试用结果,让郁容还算满意,一点儿小瑕疵,对药材成分的配比稍作调整即可,将龙涎香香精与薄荷脑的分量作了更改,效果提升不提,气味改善了良多,奇特的香味莫名好闻。
  粉扑擦于肤上,止痒止痱不说,冰凉凉的好似能解暑热带来的烦躁。
  郁容花费了两天的功夫,将炮制好的药材全部制成看粉剂,分装在小药瓶里,送给郎卫们人手一瓶,颇得好评。
  留了三五瓶,存放储物格,以备聂昕之随时取用。
  力求精益求精的郁容,行事一旦涉及兄长,对自己的要求则更是苛刻。
  这里的条件有限,他对此次制备的冰霜痱子粉,其实有着几许不满意的,故而只留这几瓶,不过是暂且用用,等回京城,安顿好了必得再琢磨出更好的东西来。
  到这日,给小病人小宝的治疗也是告一段落,剩余就是水磨工夫的调理。
  不管是刘根生父子,或者郁容一行,皆无法继续待在旵城了。
  郁容怜惜小孩儿的病痛,想了想又开了后续补身的药。
  原是想抓上足量的人参、白术等,让其家人带回家水煎,转而担心刘根生父子在剂量上拿不准,然而稚子用药不得稍有疏忽,干脆费了些心神,给小宝“量体定制”制备了参苓白术丸。
  ——采用丸剂,只需按时按要求,服用固定的数量,基本上不必担心吃错药的问题。
  人参滋补无需赘言,白术益于心脾胃,同时能针对小宝的泄泻之证;
  另一味君药是为白茯苓,则归入心脾肾经,多少能弥补小孩儿的先天不足。
  参苓白术丸药性平和,健脾和胃补元气,适合调理如小宝这般羸弱的身体。
  小孩儿是稚阴稚阳之体,郁容参照了系统的数据,改良了原本的方子,进一步减弱了药性,制备了三个月的药量。
  小儿身体,用药点到为止,三个月足够了。
  思及刘家的条件,他尽量考虑得周全,多用了些药瓶,将药丸密闭封存好,只要妥善储放,便是这暑天,维持三个月不变质毫无问题。
  刘家父子得了这些药,再三拜谢,遂带上脸色恢复几许的小宝离开。
  郁容目送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聂昕之问:“容儿因何忧愁?”
  郁容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只是觉得……”
  犹豫着,到底没说出来。
  聂昕之却素来与他心有灵犀般问:“可是怜悯刘家人?”
  郁容眨了眨眼,语气迟疑:“这么说也没错。”
  一方面,理所当然的,看到小宝的样子有些怜悯;
  另一方面,是觉得连坐之罚,未免有些苛刻了。
  当然了,他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是时代所限,很多事情不能以现代思维去思考。
  聂昕之淡淡道:“恶法治恶人,重罪用重典,理固宜然。以现今之旻律,罪罚牵连至家族亲人者,常常恶极以至不容诛矣。”
  闻言,郁容不得不好奇:“刘家到底犯了什么重罪?”
  聂昕之说明:“牵涉谋逆。”
  郁容微讶:“不会吧?”
  那刘根生怎么看就是一村夫的样子。
  聂昕之道:“刘氏不过是走卒之辈,钱财驱使,行无顾忌,对其所作所为,或许自知不多,然则法理昭昭、罪行凿凿,无知不能辩罪,籍没罚之,业已是从轻发落。”
  郁容默了,半晌,摇摇头:“只可怜了小宝。”
  聂昕之听了,抬手轻抚着他的面颊:“世间之理,不出因果,容儿何需耿耿于怀?”
  郁容失笑:“耿耿于怀倒谈不上,有时候触景生情,难免爱胡思乱量,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聂昕之静默,少刻,忽是将人抱起。
  郁容一脸懵逼:“兄长?”
  这是做啥子?
  聂昕之义正言辞道:“容儿既是不豫,理当慰藉。”
  等等……
  慰藉个劳什子!
  豪华版马车颠簸之感不甚明显,郁容半靠半躺着,绝对不想脑补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兄长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明明说好了今日要动身的,居然……
  “容哥。”身体羸弱如聂暄,此刻都是骑着马的,他驱着马来到车窗边,跟车里的人搭话,“你待在车里不热吗?”
  郁容嘴上温声答道:“有冰盆在,感觉尚可。”
  心里克制不住地吐槽。
  不说他目前的“状态”骑不了马,更别提他本身就不会骑马,只一点事实,逼得他“没脸见人”。
  昨夜里闹得太晚,早上累得抬不起手,故而是聂昕之给他穿戴这一身的。
  等他出了门,感觉有些不对劲。
  内衣的触感……
  借着马车的遮掩,郁容悄没声地检查了一下,结果崩溃地发现……
  兄长他!
  竟然!
  给他穿上了那套透明装亵衣!
  尽管吧,穿在内里,外人根本无法看得见这“风.骚”的一身,但对脸皮薄的某年轻大夫来说,莫名有一种暴露的羞耻。
  非常,想,揍人!
  然而事实不允许。
  他们在赶路,随行的除了聂暄,另有五六名郎卫。
  于是,郁容老老实实地待在马车里,连掀开车帘,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将三十六计运用得出神入化,某个男人真真是好样的!
  一想到薄薄的夏衣底下,是穿了不如没穿的透明装,心里就像有一千只猫儿在挠爪。
  有心换掉吧,他又着实不好意思,没法厚脸皮在马车里脱个光光。
  最终,郁容只能闷在车里“咬牙切齿”。
  遂转动着大脑,暗搓搓地想,他也要策划一桩“阴谋”。
  一定要“报复”兄长!此“仇”不报……
  “容儿。”
  忽听车门口这一声低唤,惊得在想“坏事”的郁容一阵小心虚。
  便一时忘了正跟男人生着气,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在意,问:“什么事?”
  “前方有座茶棚,午时将至,便借地暂歇,补充些粮水何如?”
  想到一大早的,卯初就出了门,除却自己,其他人皆是骑马赶路,想必已是又累又热,郁容当然毫无异议,连忙道:“便遵照兄长安排,”沉吟了少刻,又说,“不如多留待一会儿,等到日头没那么烈,再上路罢?”
  他是希望大伙儿都乘坐马车啦,不过这些个武将们,个个儿逞强得很,好似坐了马车就显弱似的,乃至包括聂暄在内,俱数选择骑马。
  话说回来,骑马疾驰,如不是太阳晒了些,劲风吹面,倒也畅快。反而在马车里,若非事先准备好的冰盆,恐是又热又闷,难以呆得住。
  聂昕之对郁容的要求自无不从。
  一行人便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
  郁容在车里憋了整个早上,有点儿受不住,努力催眠着自己,忘了亵衣一事,迎着聂昕之递过来的手,终是没有拒绝,跳下了马车。
  忽是一阵清风,吹着衣衫呼啦啦的响。
  郁容陡地感觉到……换了透明装后,好像确实比之前的一身要凉快不少,囧。
  兄长除却恶趣味了些,眼光确实精准。
  风吹的舒适感,让郁容渐渐放开了纠结。
  下意识地环视着周遭,暗暗观察着茶棚的环境。
  茶棚老板是个脑子灵活的,选的位置特别好,搭起的三座茶棚,正是在四路风口上,中间矗立着顶天大树,撑起了巨大的树伞,为茶棚增了一份荫凉。
  确是极好的歇脚之地。
  一郎卫给了老板一块碎银,包下了远离驿路的茶棚,也好避开另外两个茶棚进进出出的行客。
  说着“补充些粮水”,实则郁容他们自备着足够的水与干粮,无非就借个地,好让一行九、十个人坐一坐午憩罢。
  郁容端坐在长凳上,眼珠滴溜溜地转,打量着茶棚过往的客人。
  略是新奇。
  这驿路边的茶棚,形式与青帘村口的小客栈不太一样,让他一瞬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场景。
  只差来一个高谈阔论的引出故事的路人甲了,咳。
  “容儿,喝一口。”
  郁容接过聂昕之递来的茶盏,不自觉地喝了一口,遂是惊讶:“薄荷绿豆汤?”
  聂昕之微点头:“解暑生津。”
  郁容看了看像食盒一样的密闭器具,不由得默了:真是准备得好周全。
  尽管,作为喜用薄荷入药的大夫,他本人是不喜欢食入薄荷的味儿,但兄长的体贴用心,当是心领了。
  便是微微一笑,他拿着汤匙,取了一杯凉汤,送给男人:“也请兄长用。”
  聂暄在一旁弱弱地提醒:“容哥,我呢?”
  郁容瞥了他一眼:“你尚在用药,不适宜饮用凉性的茶饮。”
  “不要紧的,就一杯……”
  聂昕之吐出两个字:“聂暄。”
  聂暄当即安分了。
  郁容捧着茶盏,一边轻啜了口,一边来回打量着这聂家兄弟俩,觉得忒有意思。
  他家兄长真是厉害,感觉哪怕在整个聂家,皆处于食物链之顶端,纵是小叔聂旦,在他跟前也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
  “……都是冤孽啊!”
  隔壁棚子,突兀响起这一道亢亮的嗓音,引得郁容转头看了过去。
  “要真不是做了亏心事,那冤鬼怎么会缠着陈三儿不放?”
  一听这话头,就能让人联想无数。
  郁容顿时来了兴头,竖起耳朵偷听:到底是如何冤孽?
  见大家都在认真听着,说话之人嘴上越发地来劲儿,啧着嘴巴,摇头道:“你们没见,他那样子,真的吓死人了。他老娘都不认他了,拿着笤帚堵着他不准见家门。”
  说得不清不楚,郁容不由得好奇难耐。
  那边同桌的几人,约莫跟说话之人,同是附近的庄户。
  其中一人道:“我前儿个在村头碰着了他,老远的一股尸臭味,吓得我没敢再往前走,绕了老远路回的家。”
  最开始说话的,立刻抢过话头:“所以说是冤孽。”
  又一人说:“陈家难得出这么个秀才……”
  另一人道:“秀才有什么用,瞧他那样,谁晓得秀才怎么得到手的。”
  第一个起话头的人说:“老王家的不是说了吗,王二当年的死,就是陈三儿害得。这不化成恶鬼,报仇来着!”
  叽里呱啦。
  郁容听了好半天,囧囧的,一头雾水,啥也没听懂。
  那几人左一句“冤孽”,右一个“活该”的……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们口中的陈三儿,无边无际的恶意。
  在说及“秀才”这个词眼儿,则是难以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几人说得起劲,直到一人的婆娘,赶到茶棚,揪着其耳朵怒骂,惹得一通哄堂大笑……遂各自起身,四散离开了。
  郁容不由自主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薄荷绿豆汤,清解一下心里的燥热。
  “哎呦——”聂暄猛地一声地呼。
  年轻大夫转眼看过去:“阳煦兄……”
  聂暄脸色变来变去,突地起身,一个冲刺,跑得老远。
  郁容有些懵,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怎么了?”
  聂昕之漫声道:“许是适才偷喝凉汤的缘故罢。”
  郁容黑线。
  阳煦兄还是小孩子吗?这么嘴馋……
  想想,他有些不放心,便起身:“我去看看。”
  聂昕之制止了他:“苏十九跟过去了。”
  郁容没坚持。
  有人跟着以防万一即可,阳煦兄到底不方便,总不好让一群人围观其方便吧?
  “老、老大——”
  聂暄一路疾跑,要不是有郎卫及时帮把手,怕不是摔成个那啥了。
  “有厉鬼!!”
  百无聊赖,拿着汤匙又喝起绿豆汤的郁容,闻声霎时一口凉汤呛在了喉咙眼。
  咳得那叫个惊天动地……
  三不五时地就上演一场聊斋,让人说什么好!
  
    
1.8

  聂昕之及时轻抚着咳得厉害的年轻大夫, 嘴上回应着胞弟的“求救”:“失惊倒怪,作甚起模画样。”
  聂暄跑得太急, 便见气喘吁吁, 扶着郎卫勉强站稳,禁不住也咳嗽了好几声,辩解道:“真不是装神弄鬼, 咳咳,那头有人挂枝自尽,我好意想去救他,就见其被厉鬼缠身……刚才几人说得没错,真真的可怕。”
  郁容刚缓过一口气, 正巧听到“自尽”的字眼,不由一惊:“谁自尽?”
  “不认识。”聂暄就势坐下, 平复着呼吸, 作着说明,“应该就是适才几个庄户说的秀才吧,瞧着就是个文弱书生……”不知想到甚么,猛地打了个哆嗦, 直叹,“吓人。”
  郁容依然弄不懂如何吓人:“到底怎么回事?那人……”“死了”的说法不好听, 咽回腹中, 转而问,“救下了?”
  “险些……”聂暄话语微顿,回, “人差不多失了神志,还是苏十九手快,将他从树枝上放了下来。”
  郁容舒了口气,暗道没死就好,看向身旁漠不关心的男人:“兄长,我们去看看?”
  尽管聂暄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厉鬼缠身”……到底是青天白日的,魑魅魍魉如何能作怪?
  何况,有兄长在,其一身凛然正气,定将兀那邪祟给镇得灰飞烟灭!
  “可别。”
  忽是一声急切的阻拦,开口之人却非聂家的兄弟之一。
  郁容循声看去,竟是竖耳偷听他们谈话的茶棚老板。
  刚刚一群人散了,茶棚一时就余下他们这一行人。
  老板没得忙活,便搭起了话,是好意的提醒:“几位贵客虽是热心肠,那陈三儿的事,还是别管为好。”
  这一说,把郁容的胃口给吊到了极致。
  “能否请店家详说一番?”
  老板摇头:“到底怎么回事,老汉也不敢乱讲,能肯定的是,陈三儿腿上长出了那叫什么……啊,对,是人、人面疮!浑身一股尸臭,村里村外全在传,说是恶鬼缠上了。”
  “人面疮?”郁容喃喃道。
  聂暄在一旁用力地点头:“我刚亲眼看到,那秀才膝盖长着一张厉鬼的脸,眼鼻口俱全,确是带着一股恶臭……”
  说罢,是一阵急促的咳声,显然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郁容眼睛一亮,说他“见猎心喜”极不妥当,心情却是迫不及待,拉着聂昕之就说:“走,咱们去看看。”
  茶棚老板“哎”地一声急唤:“贵客……”
  郁容顿足,侧首看向店家,微微一笑:“有劳店家好心提醒,还请安心,在下略通医术,对‘人面疮’曾有耳闻。”
  茶棚老板听了,讪讪地阖上了嘴。
  聂暄则干笑:“容哥与老大去罢,我……我口渴,想坐着喝会儿茶。”
  郁容失笑,因着“厉鬼”一说而心里发毛的感觉,倏然之间烟消云散。
  ——既知是人面疮,且不管是哪一种吧,反正肯定跟鬼祟无关,自然坦然了。
  他看向被吓到的青年,没强求对方跟他们一起,温声细语:“阳煦兄切忌再碰凉饮。”
  以那破烂身子,再来个几回泄泻,怕不得横倒躺床上了。
  聂暄应了声:“我省得。” 
  无心再耽搁,郁容拽着对他百依百顺的兄长,按照聂暄的指示,直往那陈三儿所在的地方走去。
  距离略远。毕竟,做茶水生意的,总不好将棚子搭在离得茅厕近了。
  尤其这大夏天的,气味被风一吹,能传上个一里远,让歇脚的过客闻到了,如何食得下茶饭?
  郁容边疾步走着,大脑边转个不停。
  他第一次知晓“人面疮”这个名词,是在好几年前,无意间翻看清代医家陈士铎的《石室秘录》时,在论治奇症的篇章里看到的。
  其描述带着几许神鬼的意味。
  说:除却没有毛发,人面疮五官俱全,让人惊异的是,“人面”还能吃肉,诸药用上皆能食掉,唯有贝母药末,敷于人面上,即能令其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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