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光(55)
然后他发现梁度的耳根红了。那抹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向脖颈,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显眼。
梁度一把攥住他被铐住后仍不安分的手,侧过脸,深深看他。
乔楚辛被这眼神看得发怔,飘忽不定地想:眼睛是黑的,像夜空,还有星云的光泽。头发也是漆黑,末梢那么刚好地卷在耳垂边上。鼻梁的弧度真是完美啊,雕刻的一样。这五官是天然的吗,不是系统用黄金比例做出来的数据?
“这是我的伴生物。”梁度轻声说。
“……伴生?”
“嗯,出生时就有。按研究员们的说法,很难界定为生物还是非生物,也许介于二者之间。”
乔楚辛这才反应过来,梁度说的是耳朵上那个酷似灯塔水母的东西。
这个男人身上一定藏着很多秘密,他现在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乔楚辛想。
秘密就像天底下最诱人的宝藏,一旦对它产生了好奇,满足不了会变成执念,执着久了就会燃起热爱。而此时的乔楚辛正朝宝藏迈出最开始的那一步——步子还迈得有点大。
“你是不是也好奇,黑塔里面是什么样,系统平时如何运作,有没有人操作?”梁度把嗓音压得低了,沙沙的烫人耳朵。
乔楚辛点头。
“我同样也很好奇,流浪——”梁度很及时地转了个调,“者们平时怎么联络,在哪里聚集,有没有意见领袖,作战时听谁指挥?”
乔楚辛笑起来:“所以,要交换秘密吗?”
梁度低眉敛目看他,显得格外温柔。
乔楚辛朝他勾了勾食指,梁度微微俯身,192公分的身高向他180公分的身高屈就。乔楚辛吸气,蓄力,提膝狠撞梁度的小腹。
梁度早有防备,左手挡他膝盖,右手抄他膝后弯,用力一掀,将他向后摔在床上。乔楚辛双手被铐,难以翻身,便曲起双腿飞蹬对方腹部。梁度侧闪,避开这记要命的踢击,随后曲膝压制住乔楚辛的双腿,一手抓手铐按在床头,一手扼住他的脖颈。
乔楚辛身处劣势,仍在倔强挣扎,几次试图从梁度身下逃走,梁度只好加重手上力道,扼得他咽喉咯咯作响。
军帽掉在地板,纱布也挣得半脱,两人喘息着较劲,呼出的热气洒在彼此头脸间。
乔楚辛被掐得缺氧,脸颊通红,眼眶里蓄满生理性泪水,盛不下后沿着眼角滑落。安静的房间,只两道急促的呼吸声绞成一线,梁度再次听见心底那朵花绽开的声音。
他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俯视着乔楚辛脖子上浮起的殷红指痕。
乔楚辛大口呼吸空气,嘴唇红得像要滴血,睫毛湿漉漉的。梁度把脸俯得更低,那一刻乔楚辛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
但梁度的嘴唇并未触碰到他。隔着片羽距离,执法者沉声道:“其实我也想知道……系统的后面有什么。”
乔楚辛真正露出了诧异之色。
梁度说:“我捕捉过不少流浪意识,少数在战斗中被直接击毙,更多的押解去黑塔,交给守卫。审判和处决不归执法者负责,而那些人最后究竟如何被处决,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能感觉到,每抓获一批流浪意识,黑塔周身环绕的能量带就增强一些。之前你有句话说得不错,人的身躯不是土壤肥料,意识也不是数据的种子。”
乔楚辛琢磨着他这几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喃喃道:“看来我的确该去一趟黑塔。”
“一旦进去,就不可能再出来。”梁度问,“你想清楚了?”
乔楚辛思索片刻,说:“对。你给我半个月准备时间。准备好了,我去找你……就在上次的那片灌木丛山坡碰头。”
梁度微笑:“下一句是不是,‘你先把手铐解开,我和你详细说说计划’?”
乔楚辛:“可不是?没想到梁指挥官与我心有灵犀。”
梁度直起上半身,跨坐在乔楚辛的腰腹间,拾起旁边被压皱的黑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想得美。”他说,“你这人鬼话连篇,一点都不老实。”
第42章 欠的吻要还
沉。
乔楚辛垂目看压在胸口的那只手掌。戴着薄而贴的黑色手套,手指修长有力,正将他紧紧抵在通道的金属墙壁上。
视线沿着手掌往上,臂弯的衣料褶皱间,一朵吊钟花散发出的微光已近熄灭。乔楚辛继续抬高视线,目光撞进了梁度漆黑的眼睛里。
两人都生出了一瞬间的恍惚,继而意识到,他们已同时脱离了不知从哪个维度投射来的记忆片段。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你先说——”
乔楚辛腰间还残留着另一人的体重和热度。他抓住梁度的腕,示意对方从自己胸口挪开手掌:“那不是真的。”
梁度反问:“什么是真的?”他附耳低语:“如果我现在吻你,是真的吗?”
乔楚辛清咳一声,脸颊从他唇边滑走。“我的意思是,相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那些记忆的投影不是真的——更准确地说,是不在一个维度。”
梁度露出个“我在倾听”的微笑。
于是乔楚辛继续说:“‘拟世界’是怎么来的,我们都知道,对吧。百年前的河图计划,螺旋塔公司,矩阵公司,云服务器,拟世界系统,虚拟的完美体验,登陆者意识上传,各种权限不同的账号……但只要登陆者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意识还能回归身体,那么‘拟世界’其实类似于一个大型的模拟人生游戏。”
梁度点头:“可以这么说。除非将来某一日,当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复存在,意识永远留在拟世界,那么虚拟才会变为真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谁来维护系统运行?靠什么来提供永恒的动力?AI吗?”乔楚辛摇头,“这个连伪人和EMM能量液都无法研制出来的‘现实世界’,不具备把人类从碳基生命变为硅基生命的科技水平。”
梁度明白了他提出的违和之处。“你的意思是说,刚才投影出的记忆片段,包括我们梦境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并非来自‘拟世界’,而是另一个不同维度的世界。”
乔楚辛觉得和梁度说话实在是轻松,这人虽然道德水平低下,但思维和理解力足够高上。“不错,你好好回想一下,梦境与记忆投影中的‘梁度’和‘乔楚辛’,他们有‘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概念吗?”
梁度想了想:“没有。‘梁度’出生于实验室,从小在黑塔长大。而我有父母,七岁遭遇家庭变故,二十五岁才入职螺旋塔公司。‘乔楚辛’是个流浪者,他说人们生来就被分了阶级,要无条件地服从系统的安排,‘系统’似乎是那个世界的运行法则。而你,是个旧书店小老板……”梁度把小老板拽回到他的双臂和墙壁之间,“现在是与我并肩作战的队友。”
乔楚辛为了能好好说话,暂时放弃拉扯挣扎,任由他这么圈着,说:“那么平心而论,梁先生,你觉得是那两位‘梁度’和‘乔楚辛’被困在了另一个维度;还是你和我,被困在了这个世界里?”
梁度不假思索:“你和我被困住了。”
“为什么?”
“你不叫我梁哥。”他忽地一笑,再次附耳说道,“在那些记忆中,‘乔楚辛’不仅叫着梁哥,还想反攻,为此连最讨厌的榴莲千层都能捏着鼻子吃。”
乔楚辛被他一句话噎住,蓦然间面红耳赤。
偏偏这人还没完了,字眼在舌尖旖旎地缠绕:“而‘梁度’可没惯着他,嘴里叫着宝贝,却次次把人做到晕过去。”
“闭嘴!”乔楚辛压低了嗓音,发出羞耻的咆哮,“你给我闭嘴,别说了!”
“反应这么激烈,看来你也梦到了?”梁度笑得愉悦又邪气,“上次我帮你的时候,你哭了。乔楚辛,你真的很敏感……是因为‘超强感知’吗,不止是视听感官,做/爱时的快/感也极其强烈,对吧?所以从不与其他人有亲密接触,因为知道自己会被做晕,却唯独和‘梁度’上/床。毫不设防的时刻只留给一个人,这难道不是种独一无二的爱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