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抓去填番外了(71)
要说楚路对这些拐弯抹角骂他的话本子和说书故事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那倒也不至于。
早先他脱离这个世界之前,就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名声。这次回来之后,一路上所见所闻更是确证。
毕竟是他刻意为之,若说“恼怒”那还真是谈不上,要是硬说的话,顶多是有点好奇。
他已经听说过“头生八目、躯带六臂”、最后结局是“被真龙削首、目升为星、躯降为柱”的神仙志异的版本了,再等闲的内容估计也震惊不到他。
而这会儿,旁边既有打牙解闲的瓜子儿,又有止渴润嗓的茶水,楚路摩挲了两下被他放下的茶杯,一时也不急着走,饶有兴致地听起了那位被重金聘来先生的故事。
虽说楚路觉得一般的内容已经震惊不到他了,但是这位被重金聘来的先生确实不同寻常。听着那先生说了一段之后,楚路还是忍不住略微挑了一下眉。
倒不是这故事里的内容太离谱了,恰恰相反,他讲的内容里其实有三四分为真。
这可不是“区区三四”的程度,要知道在这交通不便、信息传递手段非常有限的时代,朝堂之事于民间百姓而言,那真是天边的神仙打架,他们或许会被波及,但是要是知道神仙是为什么打……那基本不可能。
楚路这一路听来的故事里头,有“一分”为真便不错了。
就比如说那个“八眼儿六胳膊、最后被真龙斩首”的故事,这里头也就是“斩首”那点是真的。而其余种种流传说法,虽然听起来更贴近实际一些,但就其真实程度,也跟那不靠谱的神话故事差不了多少。
所以这三四分真……
楚路琢磨着、兴许是有哪位曾经同僚私底下搞了点副业。
还别说,不愧是考过科考的,这位同僚还真有两把刷子,要是不代入自个儿,听得还挺解气。
楚路之所以猜是哪位同僚,是因为里面种种影射用得实在不少,茶馆里歇脚的贩夫走卒对此没什么敏感度,但是那几个襦衫年轻人显然听出来什么了。看他们突然沉下来的凝重表情就知道,他们对说书先生口中的内容确实有些想法,估摸着也猜到这位里面的“将军”和“陆大人”究竟是指什么人。
那上首的先生正说到将军怒斥陆大人罪责、圣上处以当庭杖责之刑,又惟妙惟肖地仿了几句奸佞哀叫哭求之语,引得茶馆诸人哈哈大笑、又有人抚掌高声叫好。
楚路:“……”
他抬手碰了碰鼻子,觉得这场景实是有些微妙。
稍稍垂了眸,却见先前注意到的那几个襦衫年轻人却没什么反应,还是在原地好好坐着。
他由不得感慨了一下年轻人还真是沉得住气,他们既然知晓内情,这会儿听闻奸佞得到惩处该更高兴才是,仍是端坐不改先前之姿,镇定沉着、想必之后必然也有一番造化。
楚路心中刚这么夸完,却见其中一人霍然起身,正是方才去给掌柜的塞钱袋的那位。
“嘭——”
被青年起身带倒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茶馆中原本热闹的气氛霎时一滞,叫好声中断.
疑惑、不解、皱眉警惕,一时间各色目光都落到起身的青年。
第55章 权佞25
站起来那年轻人一张脸皮涨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被人看的、还是气的。
不过身侧紧握的拳头和脸上不断抽动的肌肉,凑近了便很容易判断出应当是后者。
楚路虽离得远些,却也从底下的氛围中判断出一二来, 看那剑拔弩张的状态, 他甚至怀疑这个年轻人想要冲上去将那说书先生打上一顿。
这年轻人当然没能成,被身侧的同伴一左一右还有人从后抱着腰拉住了。而那一桌五人中、剩下的那个则是更冷静些,连忙起身冲左右宾客躬身致歉,连声解释说是这位同伴“身体不适”。
这几个年轻人在这茶馆里的人缘应当还不错,听闻这话,厅堂中原本凝滞的气氛霎时一松,甚至有人问说是“要不要帮忙送到医馆?”, 解释的青年忙不迭地摆手拒了, 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地拽着同伴往外走, 出了茶馆。
……
似乎也知道几人现在的情状不方便在街上瞎走, 他们出去便拐了一侧的小巷。
也巧了,正是楚路坐的位置的窗下。
楚路只稍往侧偏了偏头, 下面的情形便落入眼中。
先前同茶馆中人解释的青年还压着嗓子劝解:“不过是些话本戏文,为博人一笑编造出来的消遣故事。又怎值得往心里去?”
被扯住的年轻人却只是自顾自低着头不说话, 消极抗争的意味十分明显。
旁边那几个拉扯他出来的同伴亦是欲言又止, 他们视线彼此对视, 俱是无奈。
半晌沉默,有个高些的青年,胳膊在他颈侧一绕,借着身高直接压住了人的肩膀, 似乎想要调笑一番缓解一下现在紧张的气氛, “这些故事以前也不是没听过……该说都听习惯了才是。怎的?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话却像是点燃了什么引信, 一下子火上浇油, 原本佝偻着肩背的年轻人猛地站直,压在他身上的高个儿一个不防、踉跄了一下,又被他接下来突然往前走的动作带动、重心不稳下直接跌了个屁股墩儿,当即“唉哟”了一声。
旋即干嚎:“腰、我的腰!”
旁边的同伴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推人的那个也在原地地懵了一瞬,又连忙喝住想要上手的那几位,“别动!先别动他!!去找大夫!!”
楚路垂眸看着那底下那一通手忙脚乱,还有明明嘴里嚎着“腰疼”、捂的却是肚子的高个儿青年,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可真是年轻人的热闹。
有个跑得快的同伴已经被打发去医馆了,那个高个儿青年似乎是想拦却没拦住,犹豫不定间被同伴发现了端倪,气得最开始那个年轻人狠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坐到小巷的斜对面儿,一副要与这人划清界限的模样。
还是先前茶馆中出言解释的那个青年更稳重些,先是打发了一个人去追那个已经往医馆跑的长腿儿,这才拂了拂方才忙乱间粘在衣袍上的浮尘,起身走到对面。
“清之,”青年唤了一声,语带无奈,“……懿竹说得不错,怎么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
苏清之一开始还想扭头不理,但是对方逐渐走近,他还是忍不住,“腾”地站起身来,激动道:“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又强调了一遍。
待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苏清之这才抬头看着走过来的青年,又带着怒气道:“那根‘竹竿子’就算了……伯谨,我不信你没听出来!”
在后面竹竿子“喂喂喂、‘算了’什么意思”的背景音下,李伯谨脚步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瞬息,轻飘飘道:“是啊、我听出来了。”
然后,又蓦地抬头,反问:“那又如何?”
被那眼神看着,苏清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旋即又更激动道:“如何?!”
“我不信你没听出来!那话本里的将军分明就是秦、秦……”
他抿了抿唇,出于某种尊重、到底没有直呼其名。
李伯谨却接下了他的话,“秦壁、秦守疆,秦大将军。”
在对方这眼神下,苏清之突然就明白了李伯谨刚才那句“那又如何”的意思了。
便是知道了方才故事中的人物代指何人又如何?便是知道这次的故事当真是曾经发生的真实又如何?
过去了、这都是已然过去的既定事实。
别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乎十年,即便是发生在眼下的当前、他一个尚在书院的学子又能做什么?一个蒙之庇护才有片瓦容身、得安读圣贤之言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做的?
若是能早生十年……不、二十年……
苏清之愤愤地捶了一下墙,忍不住一边往后退、一边怨愤道:“大将军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仗着军功在身胡作非为、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