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76)

　　沈复生乖巧地坐在副驾里, 双腿并着，手臂贴着自怀, 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本来就瘦，缩手缩脚地坐着，更加显得纤细可怜。
　　从前他总是坐没坐相，不是摊在座椅里, 就是倾身向他挨挨蹭蹭, 像要粘在他身上一样。林誉从来没有发觉，他这辆价值不菲的座驾座位居然是那么宽敞，宽到需要他伸长手才能碰到沈复生。
　　林誉放缓了声音, 尽量轻松地道：“我以前也经常来接你，怎么今天跟我这么见外。”
　　沈复生抿了抿唇，道：“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
　　林誉猛地踩下刹车，停在路口的红灯前。
　　沈复生颠了一下，紧紧地拉住了安全带。
　　林誉探手拉着沈复生的手，感到他往外撤的力量，他用力地握住。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复生——”
　　林誉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没有争吵过，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突然变得凝滞，无论说话还是沉默都带着一丝尴尬。
　　他只能用力地握着沈复生的手。
　　沈复生只好让他握着，蹲在红绿灯灯杆上的摄像头不时闪着耀眼的白光，沈复生无奈道：“你好好开车吧，小心被交警拍到算你违反交通规则。”
　　绿灯亮了，林誉摇了摇他的手，这才松开。
　　“能让复生跟我说说话，被罚到倾家荡产我敢愿意。”
　　沈复生笑了笑，就放松身子靠在车窗上，这是他惯常的姿态，林誉觉得比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可爱多了。
　　两人在外头吃了饭一同回去，沈复生洗完澡换了睡衣就钻进书房里用功去了。这是林誉习惯的沈复生，他向来不打扰他用功，这个时候却忍不住跟进了书房，站在沈复生身边。
　　“在医院还没忙够吗？回到家里还这么用功。”林誉捏着沈复生的肩膀，看着那松垮的睡衣领口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纤细的脖子，忍不住低下头把唇印在沈复生颈侧，在那温热光滑的皮肤上逡巡。
　　沈复生侧了侧头，翻了一页书：“明天有一台手术，我再准备一下。”
　　再小的手术他都会做好所有可能的预案，何况是心脏移植这样的手术。
　　林誉瞄了一眼他摊开的书本，异体心脏移植几个标题印入眼帘，他手下一顿。
　　“你明天要做的是心脏移植的手术？”
　　“是的。”
　　“是程程？”
　　沈复生点了点头。
　　林誉看着他的头顶片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复生，我也在给一心寻找心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他拉着沈复生的手：“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到，我绝对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
　　他对一心和程程都没什么感情，自然不存在厚此薄彼.
　　沈复生看向他，道：“我知道的。”
　　林誉抓着沈复生的手，半晌道：“已经凌晨了，别用功了沈医生，明天还有手术呢，我们早点休息吧。”
　　沈复生也知道不能熬夜，要养足精神，就起身收起书本，林誉已经迫不急待地搂着他往卧室走去。
　　“等等，今天不行……”沈复生抗议着，所有的反抗却都被强势镇压，林誉抱着他进了卧室，啪地踢上门。
　　……
　　第二天中午，程程的手术如期进行。
　　经由国际航空空运过来，专业的医疗队伍护送到医院的心源，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主刀医生沈复生的手里。
　　沈复生来到程程的病房，病房间里被各种各样的玩具堆满，瘦小的男孩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恐地坐在一堆毛绒玩具中间，秦智雅正搂着他细细地安慰。
　　沈复生走进病房，程程看到他身上的白大褂，脸上的神情更加惊恐。
　　沈复生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一脸恐惧的小男孩，微笑着道：“程程，今天是不是很高兴啊？等一会儿跟着叔叔去治病，你只要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等你睡醒的时候，你就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身体健壮了，你的小心脏再也不会发脾气，你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去哪里都可以，是不是很开心？”
　　“只要睡一觉？”程程小声地道。
　　沈复生笑着点头：“对。”
　　“不疼吗？”
　　“当然不疼了。程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睡觉就好。”
　　程程最终平静了下来，看向沈复生身上的白大褂，眼神也没有那么恐惧。
　　沈复生道：“程程，时间马上要到了，叔叔抱着你去手术室好不好？”
　　“叔叔跟我一起吗？”
　　“当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啊，我会把程程的小心脏治好，程程相信叔叔吗？”
　　程程转头看了看秦智雅。
　　秦智雅道：“程程放心，沈医生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程程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双手让沈复生把他抱起来。
　　沈复生抱着程程离开病房，往手术室走去，秦智雅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过程很顺利，手术也十分成功，程程出了手术室被送进监护病房观察，秦智雅又连忙去了监护病房。
　　此时的她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一扎，身上的衣裳也皱皱巴巴，没有一丝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女强人的影子。这一刻的秦智雅只是一个担忧的母亲。
　　程程苏醒后的护理，沈复生也亲自过问了几回，直到确定他恢复良好，状态稳定，又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眼见着程程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除了需要终身服用抗排斥的药物，程程已经与普通孩子无异，而那点服药的费用对于秦智雅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从程程出生起就一直盘桓在头顶的那片阴云终于彻底消散，秦智雅只觉得天地都开阔了起来。
　　她就在这开阔的天地间，拨通了那个对她来说有些特殊的号码。
　　“林誉，你也太冷血了，程程做手术以来这么多天，你真的连出现都不出现一下。程程现在对你很失望，也不再整天把爸爸挂在嘴边。”
　　林誉靠在办公椅里转了转。
　　“程程身体好了么。”
　　秦智雅冷笑：“你想知道不会自己来看看他吗。”
　　林誉没有出声，秦智雅等了片刻就没了耐心。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说程程的事，反正他已经不再念着你了。我只想问问你，沈大路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你要的材料我已经给你搞来了一批，你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秦智雅说着便有些烦躁，起身走到露天的连廊外点起一根女士烟，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鼻间吐云吐雾。
　　她想起学生时代她和林誉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刚刚学会了抽烟，林誉总说抽烟不好，管着她不让她抽。
　　转眼间物是人非，她恍惚听到手机里林誉的声音说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秦智雅回过神来：“好，那就祝林总棋开得
　　胜。”
　　秦智雅说着就挂了电话，林誉正要放下手机，来电铃声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秦智雅，看了看来显，来电话的却是陆琴。
　　林誉接通通话，唤了一声。
　　“妈，您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
　　这个时间还在上班，正是各大企业最忙碌的时候，陆琴这个时候应该在工作。
　　“我没去公司。小誉，我知道你和沈复生沈医生关系很好，这两天找个你们方便的日子，带他回家一趟吧。”
　　“什么？”林誉有些意外，向来高傲的母亲眼里除了工作，关心的就只剩有数的几个人，沈复生一定在她的名单之外。
　　现在竟然指名道姓地要求他带沈复生回家？？
　　“还不是为了你爸爸。”陆琴叹息的声音传过来，“最近沈复生名气很大，我看了关于他的访谈和科普。如果那些案例都是真实的没有夸大的成份，那这世上要是还有谁能够治好你爸爸，那个人一定是沈复生。”
　　“可是，他不一定愿意来。”林誉道。
　　实际上沈复生是肯定不会去的，以自己的母亲和方妍的关系，沈复生只会避得远远的。
　　陆琴道：“那我就以患者家属的身份来邀请他。”
　　晚上下班回去，林誉就把这件事向沈复生提起。
　　他果然为难地皱起眉头：“伯母叫我去做什么呢？”
　　“她知道你可能不愿意见她，所以她要以一名患者家属的身份来请沈医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
　　“患者？”沈复生猛然看向林誉。
　　林誉道：“不是我，是我的父亲。他这些年身体抱恙，一直靠药物和昂贵的私人护理来维持健康。母亲看了你的手术，对你的医术非常信服，才想请你见一面。”
　　沈复生沉默了片刻：“既然是这样，我就去看看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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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9
　　周六一早，林誉带着沈复生前往林家。
　　沈复生从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新鲜的蛋奶, 放到后备箱里带着。
　　林家的人情往来从来不是这个路数, 不过林誉没有阻止沈复生, 他甚至觉得带着沈复生和一后备箱水果蛋奶回家的感觉, 很新鲜。
　　车子开进林家的院门, 又往里驶了一段路程，径直开进车库。
　　陆琴已经带着保姆等在入口处。
　　林誉从后备箱里拎出两个方便袋，没让沈复生搭手。
　　陆琴迎了两步上前，笑道：“我儿子头一次回家没空着手，真稀奇。”她看向沈复生，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林誉才没这个心，肯定是复生的主意。”
　　沈复生这是头一次近距离地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女强人, 很意外地，她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那种形象。
　　从某方面来说, 陆琴也是方妍破坏他的家庭的帮凶, 如果不是她对方妍宠溺无度，方妍未必有那么顺利登堂入室。
　　在他的心里，陆琴一度像一个强大神秘的恶魔，他只有从方妍的咄咄逼人中依稀窥见她的影子, 高高在上, 冷漠强势，不可战胜。
　　沈复生从来没有想过，他和陆琴真正见面时, 面对的会是一个态度和善的长辈。陆琴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和善到有些慈爱。
　　他从来无法抗拒来自长辈的慈祥和关爱，尽管他知道，陆琴对他的态度这样好，多半只是因为有求于他。
　　陆琴已经走过来拉起沈复生的手：“走吧，都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们先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