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47)

　　“留置针。”
　　……
　　“导丝。”
　　……
　　计时的数字时钟显示15分钟，沈复生把器械放置在器械盘中。
　　“母体介入手术成功。”
　　在学习室里观摩手术直播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好快。”
　　“沈医生的手好稳，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真是太帅了!”
　　“我怎么练都练不到这种程度，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郑国涛一行人也挤进了观摩的人群，郑夫人嘴里说着我要看着她怎么死，抱臂看着那个沈复生继续从护士手里接过一把刀，干脆利落地划开了那个女人的肚子。
　　屏幕上忠实地记录着最真实的手术视野，高清□□的血肉内脏毫无预警地冲击着视觉神经，郑夫人顿时脸色一白，胃里一阵翻腾。
　　郑国涛看着她：“害怕就不要勉强了，别看了就是。”
　　郑夫人瞪着他：“我就看！我就要看着你的孽种怎么死!我就是要看看小三到底有没有报应！”
　　郑国涛无法，只得陪着她继续看25禁画面。
　　沈复生握着手术刀，头也不抬地问道：“麻醉师，病人生命体征？”
　　麻醉师看了一眼仪器：“大人生命体征115/82，心率85.胎儿的心率138。”
　　沈复生点了点头：“现在开始切除胎儿的肿瘤。单极电刀……子宫切开完毕，护士把手术器具换成胎儿用的。”
　　护士立刻应道：“都准备好了。”
　　沈复生让护士把放大镜拉下：“把胎儿的一部分拿出子宫外，第二助手托住胎儿……下面切开胎儿的胸部，手术刀。”
　　学习室里的郑国涛夫妇俩已经看得面无血色。
　　郑夫人看着沈复生手里托着的那个小小的胎儿，一半的身体露在外面，另一半还隐没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虽然只有一个巴掌大，却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小婴儿模样，有手有脚，双眼紧闭。
　　这就是让她恨之入骨的那个孩子……
　　可是此时看着它，那些恨意却找不到切实的着落。郑夫人只觉得可怕，这个本该在母亲的肚子里安全发育等待降生的婴儿，此时却暴露在冷冰冰的无影灯和锋利的刀刃下，任由别人把它切开……
　　观摩学习的医生还在实时解说：“未发育完全的婴儿胸廓很脆，一点点偏差都会造成极大的损伤。但是沈医生肯定没有问题。”
　　“胎儿的心脏只有樱桃大，肿瘤却比心脏还大。哪怕伤到一点点被肿瘤压迫着的主动脉，这个孩子就会死……啊，开始关胸了，这就完成了。”
　　郑夫人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一阵急促的电子音突然传来，郑夫人吓了一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不是……”
　　她不懂专业，却看过电视，这种声音几乎是夺命符，一响起来就没好事。
　　麻醉师紧张地向沈复生道：“沈医生，胎儿的心率正在下降！85……76——还在降。”
　　助手也惊慌道：“母体子宫壁出血。”
　　“沈医生，母体的血压也正在下降！”
　　郑夫人瞪大着双眼，看着手术室里慌乱的医生们，而那个信誓旦旦的沈复生也像呆住了一样，垂脸看着那个女人剖开的腹部，一动不动。
　　“报应吗，真的是报应……”她喃喃地道。
　　可是报应应验了，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复生，别勉强了，放弃胎儿，优先保住大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用通话器指导着手术室里的沈复生。
　　郑国涛却突然抢上前去夺了过来，对着话筒沉声道：“沈医生，优先保住孩子！我是孩子父亲，听我的！”
　　郑夫人几乎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郑国涛还在黑着脸高喊“保住孩子”。
　　这个男人一瞬间就在她的眼前变得无比陌生，比得知他出轨养情人时还要陌生。
　　他只要孩子，完全不顾那个女人的性命。
　　这是那个女人的报应，可是她不觉得高兴，却只觉得可怕……
　　“麻醉师准备升压药。”沈复生把器械放下，“打开子宫，对胎儿直接进行心肺复苏。”
　　董主任沉声道：“复生，太勉强了，先保住大人要紧。”
　　“保孩子！”
　　“郑先生你不要在这里妨碍大家！”
　　“你们别吵了。”沈复生伸出手指，缓缓地捏住那樱桃大小的心脏，“我两个都要保。”
　　直接作用于心脏本身的心脏按压，又是如此幼小的胎儿，沈复生必须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力道。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毫无动静。
　　郑国涛一脸紧张地看着沈复生把手伸进他儿子的胸膛里，然后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用分毫不差的力度持续地进行着同样的动作。
　　“太久了，感觉已经不行了。”
　　“按了这么久，沈医生连个姿势都没变过……”
　　数分钟后，就在众人都觉得绝望的时候，一道动听的电子音突传出，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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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活了……”沈复生喃喃道。
　　“子宫出血止住了。”第一助手也吁了一口气，汗水已经布满了额头。
　　麻醉师立刻道：“胎儿心率130, 母体血压115/82, 心率85。沈医生, 我们成功了！”
　　沈复生笑了笑, 隔着口罩只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明亮双眼。
　　“下一步缝合胎儿的胸部, 可吸收缝合线。”
　　“是！”护士按纳着激动的雀跃，迅速递上准备完善的工具。
　　“把胎儿放回子宫……”
　　“缝合完毕，手术成功。大家辛苦了。”
　　沈复生向在场众人微微躬身，手术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不辛苦！”
　　“沈医生也辛苦了！”
　　“谢谢大家!”
　　“成功了！！”
　　整场手术中沉稳严肃的医护人员们此时像了糖的孩子，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只怕要狂奔拥抱才足以表达心中的激动。
　　沈复生看着仪器上那两台代表着生命再生的曲线，全副武装之下惟一露在外面的眉眼显得尤其温柔，转身率先走出手术室。
　　郑国涛一行人已经等在手术室外, 见到沈复生走出来，一群人一拥而上, 郑国涛激动道：“我的儿子保住了？！”
　　“手术成功, 母子平安。”
　　“太好了！谢谢沈医生！您真是妙手仁心，神医再世！我郑国涛承你的情！”
　　沈复生没有搭理激动难耐的郑国涛，视线却忍不住转向站在人群最后的郑夫人。
　　这个一身富贵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几个小时前的咄咄逼人，反倒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又看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仿佛想透过那冰冷的门板看穿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可恨情敌。
　　……
　　“啊……好累，好想睡觉。”
　　沈复生洗完澡回到办公室，就趴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
　　现在外头都在为他刚刚完成的高难度手术激动不已, 术中发生的生死攸关的危机此时也成了增色的谈资，仿佛没有这样一场危机就不能体现这台手术的惊险和完美。
　　只有沈复生和一众医生知道，这次手术差一点就失败，那脆弱的母体和胎儿差一点就没能走下手术台。
　　同事端着浓茶走过来笑道：“我最佩服的就是沈医生的心理素质。要让我碰到那种情况，我肯定就慌了，最多能保一个是一个。沈医生到底怎么做到的，传授一下经验吧。”
　　沈复生眼睛都快睁不开，抱着枕头躺倒在沙发上。
　　“我判断我能保住两个，就那么做了。”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同事哑然失笑。
　　陈姐走进门，有些心疼地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沈复生：“你看看他的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了，他为这台手术不知道熬了多少天。光写失败的应对方案就写了几大篇，我看他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失败都想到了。”
　　陈姐不知道沈复生是不是比别人有天赋，但他肯定比别人用功得多。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沈复生总是在别的事情上迷迷糊糊，得过且过。偏偏他又有一个不省心的家世，知道真相的陈姐总是十分心疼。
　　如果他多为自己想一想，哪怕把他的精力分出十分之一来应对沈家那些人，他都能过得比现在好过百倍千倍。
　　可是那样的话，像今天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女人一样绝望的人，就少了一个可以求救的希望。
　　同事走过来往沈复生嘴里投喂了一支不明物体。
　　“复生张嘴。”
　　沈复生下意识是含住，才发现是一根棒棒糖。
　　“好甜。”他满足地眯起双眼。
　　“这是我女儿的零食，我老婆从国外买的。我看她很喜欢吃，想到沈医生也爱吃糖，就给你带了点。”
　　沈复生爬起来盘起双腿：“你女儿的零食啊，那怎么好意思。”
　　同事笑了起来：“我倒奇怪沈医生怎么这么爱吃糖，跟小女孩似的口味。”
　　陈姐也笑了：“唉哟，别说他那些糖，甜得腻人，女孩子也吃不下。外头都把你当妙手仁心大神医呢，你就躲在这里吃糖。”
　　几人正说着话，沈复生的手机响了。
　　他含着糖接起电话，林誉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说你刚完成一台了不起的手术，恭喜你啊沈医生。”
　　沈复生笑着道：“还好啦，这也不算首例。”
　　“快下班了吧，我去接你啊。”
　　林誉温柔的声音从话筒里钻进耳朵，低沉又清晰，沈复生几乎有些害羞起来。他转头看了看陈姐和同事，担心话筒声音太大让他们听到。
　　“复生”
　　“听着呢，那你来吧。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林誉又不在医院，总不至于还有人专门打电话给他汇报吧。
　　“宋越告诉我的，她正好也找你有事，晚上在宋家开的一间私人会所定了包间，要请你这个大神医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