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选择(32)
爷爷板下脸来拿筷子敲了敲盘沿,田臻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低头专心喝粥。
吃完早饭田臻左思右想,还是晃到工作室去。
应川只穿着件短袖在忙。
田臻用眼睛抚过他后颈到肩膀处那条充满力量的曲线。
不过是几天前他才刚想过,要是习惯了应川宽阔的肩膀,有一天忽然没得趴了,他会不会不乐意。结果没想到未雨绸缪得很有必要,这个有一天说来就来。
应川一直没转身,但田臻看着他的坯刀以非常诡异的线路歪出了木头,就晓得应川是发现了他的存在的。
“再往下走就要割到你手指了。”田臻说。
“嗯。”应川的声音闷闷的:“不会。”
他们一时间又没了话说。
应川既不停下手中的刀,也不回头看他。
田臻揣在口袋里的手指不安分地互相揉搓着,比起沉默,他总是熬不过应川。
“行了,别刻了。”田臻语气不耐:“你转过来。”
要求是他提的,可是应川真的如他所说放下手里的刀,转过来端端正正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了,田臻的气焰瞬间就灭了一半。
“就算最近很忙,晚上也不要睡在这里。”后头那张沙发床要睡应川这么大个人不知有多勉强,田臻避开应川的视线接着说:“回房间去睡,不然爷爷会以为我们吵架。”
他们当然没有吵架。
应川忙着做出满意的东西,他则忙着和孙望明他们纸醉金迷,各有各的忙,怎么会吵架。
他们只是打回来之后就再没有这样单独的,面对面的说过话而已。
那天晚上田臻又很晚才回家。
幸运的是大概陈叔看他一直没回来,怕他走正门给爷爷吵醒了挨说,特地给他留了后门。他轻手轻脚地停了车溜进家里,经过厨房时竟然还看到岛台上留了杯牛奶。
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田臻趴在岛台上无心地玩着装牛奶的猫爪杯脚趾,早上他扔完让应川不要睡在工作室的话就走了,连多看一眼应川的反应都没有,好像对应川听话这事儿很有把握。倒是人在外面玩的时候,心里总也忍不住要去想,应川这晚上到底会睡哪儿。
好不容易拖到这个点,眼见着再没几个小时天都要亮了,才摸回了家里。
房间里留了一盏灯。
田臻的眼睛碰到了那灯泄露出来的软光,觉得自己一晚上多余担心了。但接着又想,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们两个人一张床上躺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很快田臻会发现,原来这也是多余的担心。
应川不在床上。
他没有睡在工作室那张紧张的沙发床上,也没睡在房间里的高床软枕上。
应川打了地铺。背对着床,侧身躺在那里。
俨然一座沉默不语的山岭。
田臻瞪着这座拔地而起的山岭很想上去踢上一脚问问,什么意思,玩无声控诉还是行为艺术呢?
……算了,随他去,看他能在地板上当几天大自然的奇迹。
田臻光裸的脚趾点在地板上,慢慢地在应川的背后游荡,脚趾一不当心碰到了应川的衣服,一点点晕染着应川体温的布料边缘,让他马上把脚缩了回来。
酒醒了大半,胃里灼烧的疼痛褪了下去,取而代之浮上来的是说不出口的难受。
他不太记得应川在地板上睡了多少天了。
他想,应川是非要一个答案的。
可是答案究竟要怎么给呢。
如果应川不喜欢他,如果他对应川仅仅只是有点好感,那么大家谈谈恋爱做做游戏,他是会的。可是他对应川恐怕不是只有点好感,这就不行了。
因为很喜欢,因为捧出了真心,就再做不到游刃有余,就难免会有计较。
我把真心给了你,你会把它排在第几颗呢。
他有办法停止这个问题对我的困扰吗?
而如果不是第一颗,我也能像以往在爸妈那里一样,笑一笑,说没有关系吗。
田臻抱着膝盖在他身后蹲下来,玩着自己的脚趾,然后缓缓把脸埋进了手臂中。
第三十六章
“少爷,快期末了,学校那边您最近得去的勤一点。”老板可以不记得期末考是什么时候,要考什么内容,但他金牌助理小王绝对不可以。鉴于老板这些天似乎一直情绪低落,小王连递复习资料过去都很小心翼翼:“这些都要看哦。”
田臻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院系好多学术带头的老师都和他爷爷有些交情,所以对他挺和蔼,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缺课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能无法无天。作业要写,考试要参加,能考几分那当然也是全凭他自己的本事,爷爷是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去给他搞特权打招呼的。
好在艺术史艺术鉴藏之类的东西就算不去学校,从小在家听爷爷说都听了个够,甚至某些出现在教材上的图片他还曾见过真品。虽然这些对改善他垃圾一样的出勤率没有什么帮助,但在应付考试方面还是颇有用的。
往年快到期末考时他都会收敛点在家老实复习一阵子,今年想到要是待在家里复习,出来进去的总难免要看到应川,田臻决定换个地儿。
“小王,我们学校有图书馆吗?”
小王:“少爷,每个学校都有图书馆的。”
“哦,那图书馆是不是都带那种复习的地方的?”
小王斟酌着回答这个类似汉堡套餐里有没有可乐的问题:“您是指区还是自习室呢?”
田臻被问倒了,他一个从没上过学校图书馆的人不知道还分这么细。
“……先去学校。”到时候哪个人少选哪个来复习好了。
所以要不怎么说小少爷不下凡不知人间疾苦呢。
期末这种时候,还想在带空调的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里挑个人少的来复习?
别说你这个下午才去的了,人家早上八点刚开门就去的还不一定抢的着靠近电源插座的好位置呢。这还是本科楼,要去研究生楼那儿试试,昨天晚上半夜就有抱着行李在那儿等单人间准备复习或者论文的。
小王瞄了眼自家老板被抱着保温杯来复习的同学们人数之众吃了一惊的表情,安慰道:“少爷,要不您今天先回家看书吧,明天上午我来给您占座。”顺便精分一下吐槽自己,亲亲,我们这边是建议您凌晨四点过来排排看呢。
“算了,我找别的地方。”田臻翻了圈通讯录。要说方便,游昴那儿是最方便的,离学校又近,环境又鸟语花香的好,但是如果去游昴那儿,肯定免不了被他问一通干嘛不在家看之类的问题。田臻想了想还是打给了孙望明。
“喂,睡醒没?下午你家没安排杂技团吧?我一会儿想过来复习。”
孙望明啊了一声,从身边那个光着身体已经想不起来名字的男孩子手上拿回手机,夹在耳边翻身下床穿裤子:“你说你要过来干吗?”
“来复习。我要期末考试了。”田臻说完后非常自觉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那头就爆发出了一串不可置信的笑声。
在接受了孙望明多次质疑和嘲笑之后,田臻翘着腿坐在学校的圆顶广场等小王把车开来。期间不乏过来跟他搭讪的,男女都有。他来学校次数少看着眼生,又顶着一张年纪模糊的弟弟脸,那些人不认识他,只当是个漂亮的大一学弟,还以为这么大个学校就属自己幸运,天降奇缘捡着沧海遗珠了,纷纷过来热情地表示要带田臻参观校园。
换作平时田臻说不定觉得有趣还陪他们耍耍花枪,可今天他没那个心情,人家上来话还没说到第二句呢,田臻便扬起左手,指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让他们识相点知难而退。
赶的次数多了,田臻的烦躁指数就直线上升,因此当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好时他差点回头就凶过去。
“田臻,还记得我吗?”对方笑着推了下眼镜:“之前你和应川一起来过我们院的。”
田臻想起来这位是应川孤儿院的老师,表情柔和不少:“肖老师好,您来这里办事?”
“不是,我来找一个高中时的朋友,他在这儿当老师……你呢,是在这儿上学?”
田臻答说是,肖老师立刻庆幸道:“太好了,那你知道建筑艺术学院怎么走吗?我这人方向感特差,在校门口看了地图了结果绕了一大圈也没找着。”
对一个学期起码缺勤一半,连自己期末考试时间都要小王提醒的田臻来说,要知道建筑艺术学院这种跟他本专业纵使沾亲带故也相当有限的地方怎么走,实在太为难了。
因此田臻嗯了半天,还是选择上网去看学校地图。
本校在读的同学也不认识路这个情况出乎了肖老师的意料,赶紧先谢了田臻,继而直接打电话给朋友让人过来接他一下。
挂了电话两个人互相一望,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肖老师这才注意到田臻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戒指,上回来孤儿院那次好像还是没有的,挺惊讶地问:“你结婚了啊?”
“……嗯。”田臻不自觉拉了拉袖子。孤儿院那边大大小小有几十个人,为了避免以后解释起来麻烦,当时他们商量了就没有通知结婚的事,所以肖老师当然不知道他不仅结婚了,而且结婚的对象还是应川。
“挺好挺好。”肖老师笑着感叹:“唉,你比应川还小几岁吧,你都成家了,我看他是还一点苗头都没呢。”
这话田臻不好接,只能笑笑。
肖老师摇着头又说:“一个他,一个喻小寒,我们院长常说自己起码有四分之一白头发都是操心他们操白的。”
“应川也是?他不是从小脾气就很好吗?”田臻不由问道。
肖老师摆摆手:“脾气是好,但也有让大人很担心的时候。有一回,我记得是他刚读高中那会儿吧,过了晚饭点了他和小寒这小哥俩才一起回来,应川脸上还贴着块纱布。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问了很久才知道他放学去找小寒,碰到有人找小寒麻烦,他上去跟人家打架,结果对方拿刀划了他一道……后来听小寒说对方有好几个人呢。应川当时也就十五六岁,居然不报警不找大人,直接上去就动手。平时不声不响的,你说他胆子多大。”
田臻一怔:“那他眉毛上那道疤……”
“对啊,就是那个时候留的。小寒都哭了,说害他应川哥破相了。当时陶老师还逗他们呢,说应川要是因为这个谈不着对象,以后就得让小寒负责应川的终身幸福了。我现在看他俩是得内部解决这事儿,反正也从小相依为命,就互相操心一辈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