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选择(14)
应川听着老人的这些话,升起一股愧疚感,为了钱,他帮着田臻在骗眼前这个很爱田臻的老人。
“应川啊……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我就叫你小川吧。”见应川点头,爷爷继续道:“小川,我看得出来,你比小臻懂事,沉稳。我年纪大了,时间都是有数的,最不放心的肯定就是田臻了,但是他把你带回来,这实在是很好的,我很满意,也很高兴。要是能早点看到你们结婚,那就更好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应川开车。
田臻裹着他的衣服缩在座位上:“你有没有觉得我爷爷有点奇怪?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但是……问了许医生嘛,他颠来倒去就是那两句,血压有点高,别让他生气,让他高高兴兴的,串通好了一样。”
应川回想和田爷爷两个人在病房里时的对话,说:“是有一点。”
“我去许医生那里的时候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说你脾气不太好,很任性……
“没什么,就是让我们好好相处,希望我们尽早结婚的话。”应川提炼了中心思想。
田臻总觉得有种讲不清的不安,手指来来回回地玩着安全带,解开,扣上,再解开,再扣上,如此重复几分钟后,他开口道:“那我们这几天就去把证领掉。然后问问我爷爷的意思,看是不是要挑日子办个仪式。”
应川应了一声。
田臻没有再说话,车内只剩下他玩安全带的那点轻微动静。
过了会儿田臻感觉口袋里手机在振动,随手从外套里拿出来想接,看到来电人名字才想起来,这是应川的衣服,振的自然也是应川的手机。
“你们小喻找你。”他把手机举起来在应川边上晃了晃。
应川看了眼:“开车接电话不安全,放着吧。”
田臻哦了一声滑了拒接,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接着玩他的安全带。
没有一分钟,电话又追过来,田臻依旧滑掉。
可是喻小寒显然是个死心眼子,哪怕拒接十次,他也会打第十一次,田臻终于滑键滑烦了便催应川:“接电话。”
“开车不能接电话。”
靠,两颗心心相印的死心眼子。
“靠边停下,接完再开!”田臻也不管应川在开车,把仍在不停振动的手机扔到他腿上。
应川只好把车停下来接电话。
“哥你人在哪里?我今天去还钱,放贷的那边说我欠的那些前几天连本带利都有人帮我还掉了,是你对不对?你一下子哪来那么多钱?问游昴借的吗?”
应川的手机用了有些年头了,质量嘛,怎么说呢,反正虽然他的耳朵是有好好地贴着的,但小喻的声音还是顺利通过手机传到了车内。他的这些问题田臻坐在一边自然也能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见。
应川只能寄希望于田臻没兴趣听他们在讲什么了……
田臻斜靠在座位上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完全不是没兴趣听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哥?是找游昴借的吗?你不肯说我去问他了。”
小喻不停问,应川含混道:“不是。是一个其他朋友。我在外面,下次再和你详细说。”
“……除了游昴谁能短时间拿出这么多钱。我不要欠他的,我去给他打借条。”小喻不信会突然从哪冒出来一个可以借巨款的其他朋友,以为是他哥考虑到自己和游昴不和才不肯明说。
“真的不是阿昴。总之以后你晚上别去什么会所喝酒了,其他的下次见面说。”
“那你告诉我到底问谁借的。”
这又不是多难回答的问题,用得着他们俩这么纠缠?
田臻见应川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忍不住翻白眼,喻小寒那么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呗。
事实就是应川为了喻小寒跟自己签了结婚的合同嘛,这个时候还不赶紧说出来让喻小寒乱感动一番藏着等过年啊?
“是我是我,不过不是借的,我不用他还。”田臻趁应川不注意,凑过去拉住应川的胳膊对着手机讲。
那头短暂沉默了会儿,估计是在分辨他是谁。
“你哪位?”喻小寒声音记忆搜寻失败。
田臻的手还放在应川胳膊上:“你跟他说咯,我哪位。”
“……是田臻。你记得吗?他说你们见过两面。”应川很无奈,他原本是想找机会先跟小喻说这个事情的,可是这几天一直和田臻在一起竟然忘记已经到月底了。
“田臻?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过分的要求?”喻小寒的语气立刻警惕起来。
“没有。”
“不可能,他那种少爷,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发善心借你那么多钱。”
哇,这是什么仇富言论?因为他是少爷,就绝对不可能发善心做好事?
没错啦,他是有乘人之危拐应川签合同的嫌疑。
但是追根溯源,这个乘人之危的机会还不是喻小寒抛过来的嘛,他要是没在网络平台上欠那么多钱,应川也用不着嫁他了。
田臻不满地从应川手上直接把电话抢了过来。
“不是平白无故啊,我看上应川了,这些钱是我给他下的聘,所以用不着他还。”
田臻吊儿郎当的语气让喻小寒的声音带了火气:“你有什么要玩的冲我来,不要去为难应川。”
田臻笑了,这两个人真是你有情我有义啊,一个为了帮对方还债而卖身,一个有事冲我来不要为难他,苦命鸳鸯架势十足,衬得他手持棒槌的反派形象如此鲜明,那他还就坏人做到底了。
“不好意思,木已成舟,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你到时候喝喜酒别迟到。”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还似乎很为应川着想地说:“我帮你把手机关了吧,省得他一直打。”
“…………”
“你那什么表情?不满意吗?不满意你可以提意见啊。”
“下次别抢我电话。”应川看着被关了机才还回来的手机说。
要不要这么老实啊,让他提意见他还真敢提,呆子就是呆子。
“我反悔了,不管有什么不满都不可以提意见。”
“老爷。应先生和少爷这几天都在一起,这些照片您过目。”
爷爷接过来一张张地翻。
“应先生的一些个人资料又详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不良嗜好,别说吸毒赌博的了,连抽烟喝酒都没有。您看接下来需不需要再查一下他的账户,看看资金方面来往有没有问题?”
爷爷没说话,只是翻着照片,然后点着其中几张田臻笑得很开心的照片给陈叔看:“算了,不用再往下查,也不用再找人跟着他们了。”
“好的。您看着是,没问题了?”陈叔问。
爷爷笑着摇摇头:“不,往下查肯定是能查出点什么的。但是,小臻看上去很高兴。你今天瞧见他身上那衣服没?应川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要结这个婚,不重要。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他俩就是假恋爱假结婚,我现在也不想急着去戳破,反倒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希望他们最后能来个弄假成真……”
第十五章
应川在楼道里见到了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堵他的喻小寒。
“吃饭了吗?”
喻小寒不接茬,就那么挡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他。
应川拍拍他脑袋,把他往边上拨了拨,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再说。”
应川是十岁才去孤儿院的。
他是生父不详的孩子,打记事起就是妈妈独自抚养他。经济上的捉襟见肘让妈妈生病时也硬撑着没去医院,而是从不同地方听来一些偏方,自己配了中药来喝。虽然那时他还承担不了生活的重量,但已经学会拎着小扇子蹲在走廊里帮妈妈熬药了。长年累月下来,他们住的小屋子像是整个浸泡在了中药里,角角落落都染上了一层苦味,直到妈妈去世,那味道似乎都还没散尽。
他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天大地大却再没了容身的地方。政府的相关部门联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照顾他的监护人,只好把他送去了孤儿院。
刚去孤儿院不久他就发现了,对于那些想要收养孩子的父母来说,自己的年龄太大了,没法从零开始培养感情,所以不是一个理想的领养对象。
孤儿院这样的地方,大多数孩子无可厚非的,都会期盼能被来领养的大人选中带走。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更像竞争对手。
如果没有办法被很快带走,那就至少希望能获得大人们多一些的关心,因而每个孩子都会尽可能的表现出我很乖,我很听话的样子。
但另一方面,在大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为了能多一口吃的,多一个小玩具,打架之类的事情并不少发生。打过几次架后,孩子们自己也会产生一种分明的等级,知道谁拳头硬不好惹,谁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在极有限范围内可以自由支配的资源里,比如别的地方捐过来的旧书当中封面看着最新的一本归谁先看,志愿者带来的水果谁拿最大的那一个,都会通过默认的等级来决定。
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这样的道理生活在温室里的小孩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懂,可是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小孩,第一天就要懂。
应川不爱说话,去孤儿院时间晚,个头又长得高大,他们没敢轻易惹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对占有别人的资源没兴趣,任何东西都只拿规定属于自己的一份,只有有人要抢这一份的时候他才会伸拳头,时间一长他们便把他排除出了等级之外,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另一个被等级排除在外的,是小喻。
小喻比他小几岁,又瘦又小,皮肤苍白,头发颜色也浅浅的。有时候志愿者来孤儿院送温暖,陪他们做做游戏什么的,没有人愿意和小喻一组,小喻就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不哭也不说话,可是眼睛一直看着这边,像个最乖的小可怜。
应川看见几次后便主动对跟小喻说,没人和我一组,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小喻吃惊地瞪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要吃人的话,过了很久,才点头和他一起玩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小喻是被退回来的。
被退回来的意思就是,已经被领养家庭带走了,在适应期内领养家庭因为一些原因又放弃了要领养他的心愿,把他重新送还给了孤儿院。
刚被领养的家庭退回来时,有孩子故意在小喻面前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见小喻不回嘴也不告状,料想是个好欺负的,便开始试着抢他的食物,抢他的书。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欺负人的孩子胆子更大了。有一次志愿者们带着彩卡和月饼来院里陪大家过中秋,带头的孩子把分给小喻的那一块月饼抢到了自己手上,正津津有味品尝着呢,小喻忽然闷声不响地走过去,抓住那孩子的手摁在桌上,然后举起了手上用来剪彩卡的剪刀,直接戳了下去。在场的大人小孩儿个个都惊呆了,庆幸的是,志愿者们发给他们的剪刀都是圆头的儿童剪刀,这一戳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流血事件,可是那个欺负人的孩子也吓得够呛,捂着手哭得天地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