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之春(25)

神志一点点回笼，像是猫科动物展开身体伸着懒腰，向之暨的肩膀缩紧，后背弓起，趴着的身体慢慢挪动，接着睁开了眼。
看到身下的林鹿，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下一秒，扑腾起身，没有站稳，腰撞在茶几上，整个人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茶席上，胸口起伏，大喘着气，忍着疼，手撑地爬了起来，向之暨看向林鹿，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洗个澡。”
林鹿不说话，整张脸都是红的，他看着向之暨捂着腰，冲撞开浴室的门，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捂住了脸。

在见识到了哥哥那番变化之后，林鹿像是找到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或者说，他知道了该如何去让向之暨无可奈何。
洗澡时突然打开门，让向之暨给自己拿衣服，或者在向之暨洗澡时不做声走进去，故意慢悠悠着说是东西忘拿了，在浴室里找了一圈，看着向之暨僵立的样子，空手而归。
从这点上来看，这俩人的确是兄弟。
每天晚上抱着被子，挤到沙发上，让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许久以来的失眠得到了好转。

有了哥哥的生活像是在梦里，一个人的电影成了和向之暨抢着吃爆米花，图书馆成了向之暨的最佳酣睡场合，街口的花店里那些玫瑰都快被向之暨买断了货，向之暨喜欢去和面包店里的甜牛奶，林鹿偶尔也会要一杯，兄弟两个人嘴唇上都是一圈的奶沫子，看着彼此的样子哈哈大笑。
偶尔的心情崩溃，被哥哥搂在怀里，和他说会好起来的。

雨季似乎是真的结束了，在多日来的明媚阳光下，日历翻过一页。
七月初的时候，乔伊斯联系林鹿，说起了放假前约好的度假的事情。

林鹿看着信息，朝向之暨望了一眼，有些为难，他回复道：“抱歉，我想要陪着我哥，我不能去了。”
乔伊斯很快回复，“林，你可以带着你的哥哥一块来。”
林鹿一顿，他犹豫着，耳边突然一热，向之暨问：“在和谁聊天？”
“和乔伊斯。”
“那个小金毛？”向之暨皱眉，“说什么？”
“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玩？好像是一个海边的民宿，很漂亮。”
林鹿这般说着，向之暨展开眉头，“你想去吗？”
“我没关系的，主要是你。”
“说什么傻话。”向之暨接过林鹿的手机，替他答应了。

从伦敦到威尔士驱车过去大概是四个半小时，向之暨自己开车，跟着乔伊斯的车后，沿途公路，乔伊斯的车速缓下，和向之暨的车并排行驶，他降下车窗，看向右侧，朝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林鹿喊了一声。
林鹿一顿，降下玻璃，侧头看去，是乔伊斯灿烂的笑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车窗缓缓升起。
向之暨说：“哎呀，不小心按到了。”
林鹿无奈，坐了回去，歪着脑袋看着他哥，声音里有着笑意，他问：“你是不是在吃醋？”
车窗玻璃立刻降下，向之暨一声不吭，风吹刮在脸上，林鹿瞪着他，又听乔伊斯撒欢的叫声，他扬起笑，朝着乔伊斯用力挥手。
降下升起又降下的玻璃窗再次缓缓升起，黑着脸的向之暨沉默不语。

就在林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伸手摁下广播，沉闷下来的车厢里，立刻被骤然响起的音乐声覆盖，是节奏强烈的rap，在这样的音乐氛围里，向之暨那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是踩点播放，明明应该是严肃郑重的，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滑稽。
他说：“林鹿，你得……让我想想。”
38

沿海城市，海风习习，降下的车窗，裹着腥味的空气从外弥漫而来，向之暨不怎么喜欢大海，皱着眉，侧头看去，瞥到林鹿憧憬的神色，勉强忍下了把窗升上去的冲动。
车驶过公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噪音，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民宿。
尼克带着他们进去，这两年这片地方旅游业不景气，游客骤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到达那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尼克的家人很热情地招待着他们，随后大家先回房间，乔伊斯说晚上大家一块去海边玩。

向之暨和林鹿自然是分到了一间房间里，屋子里是大床房，浴缸在阳台上，林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了第二个淋浴地点。
向之暨开了大半天的车，往床上一躺，林鹿在他身边坐下，向之暨掀开一只眼看他，就听林鹿说：“你想好了吗？”
向之暨哭笑不得，“从刚才到现在你都问了我不下二十遍了。”
“所以你想好了吗？”
翻了个身，向之暨的声音闷闷的，“小鹿，这不是什么晚上吃什么的问题。”
“我知道。”
“你是我弟弟。”向之暨没有看他，当然也不会瞧见林鹿是黯淡下来的神情。

还是一句很微弱的“我知道”，停顿两秒问：“你还是要拒绝我是吗？”
“我不知道。”向之暨很乱，他觉得自己快要分裂成两个人了，一个是还在理智边缘不肯踏出伦理这条线，另一个却是肆无忌惮罔顾一切。
他喜欢林鹿，当然是喜欢的，可他和林鹿之间有太多复杂驳杂的阻挠了，他们是血亲，光是这一条就足以打上乱.伦的黑签。
他其实无所谓，可若是林鹿沾染上了，被别人苛责，该怎么办？
他的小鹿从未想过这些，他也不想让林鹿察觉到这其中的压力。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约莫七点多的时候下楼，大家都已经在了，见到林鹿下来，乔伊斯从人群里跑出来，笑着拉住他的手，向之暨走在他们身后，看着林鹿被那个金发男孩拖进圈子里。
走到海边，尼克早早等在那里，夜灯亮着，在沙滩上投下些许白光，他们围坐在一起，乔伊斯搬了一箱波特过来，开瓶器起开盖子，乔伊斯把啤酒递给林鹿。
林鹿伸手接过，手腕被轻轻托着，向之暨侧头看他，轻声道：“你不能喝酒。”
“不用你管。”
林鹿心里置气，不看他一眼，挣扎开手腕，仰起头对着瓶口往醉里喝，并不算苦，甚至还有一丝焦糖味，林鹿舔着下唇，又喝了几口。

乔伊斯他们开始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又说起明天要去哪里，大家都拿了画板，这附近风景好的地方特别多，尼克介绍道：“从海滩过去，有一个峭壁，每年都有好多人去那里跳水，特别刺激。”
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也有不会游泳的，就像是厌海的向之暨。
他有些沉闷，虽然不想承认，但和林鹿乔伊斯他们相比，他已经不年轻了，也不过长了六岁，就似乎脱节了一般。
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在年轻人的欢声笑语里，在海浪呜呜的风声中，在慢慢沉淀下来的心间，向之暨站了起来，缓缓朝后走去，林鹿直起背，扭过头看着那个略显落寞的背影。

他忍着没有动，五十秒后，林鹿站起身，和乔伊斯说自己去别的地方走走，乔伊斯要陪同，被他拒绝了。
他朝向之暨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走进黑黢黢的树丛间，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向之暨的声音。
“我知道……我会回来的，马上……不，现在还不行，不会有事的……艾琳你……。”
熟悉的名字从记忆里乍现，林鹿还记得的，在那个兽医院里，艾琳和他述说过他是向之暨的追求者，可向之暨不是说过不喜欢的吗？为什么会和他通话？

林鹿头皮发麻，他捂着胸口，觉得发闷难受和不安，心像是悬在半空，喝了酒的胃一抽一抽，焦糖味的啤酒后劲很大，他脸上泛红，身体没受控制，脚踩过枯叶，发出窸窣声响。
下一秒，整个人都扑了上去，脸撞在向之暨的后背上，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腰。
他呜咽着，撒着酒疯，“你在和谁说话？是艾琳吗？你不喜欢我不说爱我的原因是他吗？”

向之暨一震，电话被立刻挂断，他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一只手拉着林鹿的手臂让他站好，他低头看着林鹿，喝醉了的小孩抬起头，昏暗里看不出神色，只能听到对方比往日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是醉了的林鹿。
“你喝醉了。”
“我没醉。”林鹿摇晃着脑袋，他又想要扑过去，却被向之暨提着后领拉开，双手双脚抓挠扑腾。
向之暨叹了口气，对他说：“是公司的事，艾琳替我查到了一年前伏击我的背后主谋。”
“是谁？你会有危险吗？”林鹿脱口问道，向之暨摇摇头，他心里忐忑稍退，可另外一种情绪涌现，他轻声问：“所以你要立刻就走了吗？”

林鹿渐渐安静下来，心里全都是委屈和焦虑，他被向之暨提着，身体都不需要自己支撑，软着小腿，七晕八素晃荡着。
“我不走。”
向之暨松开手，在林鹿跌下去的时候把他捞起来，圈在自己的怀中。

“你不走？”
“嗯。”
听到了让他安心的答案，林鹿深深长长吁了口气，他揪住向之暨的衣服，把脸埋进去，很小声地呓语道：“不要骗我。”

回去的时候是被哥哥抱着的，在乔伊斯他们面前溜了一圈，因为酒力不胜提前退场，顺便留下了个“little baby”的绰号。
到了房间，酒意其实散了大半，只是身体还是懒散不想动弹，蜷缩在床上，林鹿侧过头，眯着眼，偷偷打量着向之暨。

他在脱衣服，双手交错在衣摆，脱去了那层单薄的布料，后背曲线绷紧，一寸寸往上，丢开那团白T，瘦颈的腰被肌肉覆盖，腰侧小鹿纹身跃入眼里，目光微缩，往上看去，肩胛骨突起，肩膀上肌肉棱角耸动，手臂侧腕里的筋络浮动。
降温的脸再度被烧红，他翻了个身，“唔”了一声。
听到声响，向之暨拿了一件衣服立刻套上，他回过身，边看林鹿慢吞吞坐了起来，他指着阳台上的浴缸，声音低低哑哑，“我要洗澡。”

向之暨本想说他到外面去，却没想到林鹿直接站了起来，捏着衣服，双手交错向上，直接脱了，卷成一团的布料被丢在了地上，他仗着那些残留的酒意，在向之暨面前只花了五秒，就把自己脱成了一块白年糕。
在他哥惊诧的目光里，林鹿光着身体走到阳台，向之暨反应过来，立刻跑过去，替他把阳台上的纱帘拉上，回头时，就看到林鹿跌进了无水的浴缸里，四肢舒展，皮肤白到发亮。
他在试探向之暨的底线。

挣扎的痛苦的拉锯战，成了淬了毒的甜蜜炸药，一举一动都是禁忌，向之暨站在浴缸之外，看着林鹿，他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替林鹿打开了水。
温水一点点没过身体，向之暨蹲在浴缸外，拉着林鹿的手，用沾了水的湿巾替他擦拭身体。
林鹿悄悄睁开眼，目光丢在向之暨沉静的脸上，撇去许许多多错综芜杂的纠葛，他借着酒意，似不清醒，似无意识地问：“哥，你爱我吗？”

向之暨的动作停顿下来，手指擦过温热的皮肤，他低下头，看着酒醉的小孩，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是一阵风。
低下了头，目光四散，他克制着心里沸腾的情感，压低声音呢喃道：“爱的。”
林鹿的睫毛颤抖，心里的烟花绽开，却不能表露丝毫，他该高兴的，该欢呼的，可在狂喜之后，又觉得悲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向之暨才敢说他爱他。
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了，他心里好难受。

第二日早起，乔伊斯来敲门，林鹿昨天喝了酒，早上醒来头有些疼，侧头看去，向之暨已经穿戴整齐，他叫了一声，向之暨递过来一杯水，“喝点水吧。”
林鹿接过水杯，向之暨去开门，站在门口，被让乔伊斯进去。
“林呢？”
“他刚醒来，我们很快就下来。”
“好的，林鹿的哥哥，麻烦你和林鹿说，不要着急，我会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