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32)
其实以二人现在的关系,边迹没身份也没立场去探究严岸阔的过去。人家愿意说,那是拿自己当朋友、愿意倾诉,就算一个字不说,边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是前任。”严岸阔打开车窗,靠在椅背上,“我跟他分手已经三年多了。”
边迹先是身体僵住,顿了大概两秒后,才缓缓恢复转头和语言功能。
严岸阔的前任是个男人。
那么他的性向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发现让边迹有点欣喜若狂,但在此情此景下,表现出太多开心的元素似乎不妥,于是他更多是表现出惊讶,呆呆地重复:“前任?”
“嗯。”严岸阔居然问,“介意吗?”
边迹心说我怎么会介意,我巴不得你喜欢男人:“这有什么?三十好几的人,没前任才不正常吧!”
这句话回答得巧妙,严岸阔问他是否介意性向,他答的是不介意有前任——既隐藏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又将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边迹觉得后面应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于是提议去附近酒吧喝一杯。
严岸阔把车开到中山公园附近,难得找到一家白天也营业的清吧,点了杯白兰地和威士忌。
“今天没想到会碰见他,我一般都去另外的校区。”严岸阔说,“而且他最近有个大案,我还以为他没空在学校。”
边迹敏锐地抓住话中漏洞:“严律还有打听前男友消息的习惯?”
“……是因为那个案子经常上新闻。”严岸阔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会语气里居然带着点认错讨好的意思,很着急地解释,“没有在打听,也没跟他讲过话。”
意思是,今天纯属点儿寸,碰上了,但他不想边迹误会。
边迹被他的反应逗笑:“行了,犯不着跟我解释。”
两个人碰杯,抿了一小口酒。
白天的酒吧几乎没什么人光顾,连驻唱歌手都没有上班,周遭安静,边迹得以听得很清楚。
“诶,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边迹忽然对那个戴着眼镜的林老师冒出莫大的兴趣,“校友吗?”
“对,一起做过法援实习。”严岸阔说到这,突然想起来刚刚的建筑,“就是在你刚刚问到的那个矮房子。”
严岸阔和林宇大四时做过讨薪工人的项目,两个没毕业的愣头青,第一次面对战场般的名利场,横冲直撞,彻夜不眠,最后居然真的跟着律师帮工人要回了薪资,还替他们争取到不菲的赔偿。
案子结束,二人收到一面锦旗,却也得罪了不少得罪不起的人。
有次严岸阔和林宇去村里调研,没想到被跟踪,突然被一帮黑衣服围住,堵在偏僻的桥洞下。
对方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家伙,眼看根本打不过,硬来不可取,只能想办法逃。严岸阔学过格斗,林宇则擅长短跑。严岸阔当即决定,自己拖住对方,让林宇去报警。
当时那种状况,被留下的人凶多吉少,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让林宇逃走,严岸阔发了疯似地夺过黑衣人的铁棍,打翻好几个人,死死咬住一人胳膊,肉身相搏,身上挨了无数次拳脚,才让林宇找准时机冲出重围去找救援。
两人因此逃过一劫,严岸阔也因此挂了彩。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在医院里定情,一谈就是五年。
五年里,严岸阔坚持做民事,提前进入红圈实习;林宇则转做刑辩,开始为他所坚持的权利而战。
因为辩护观点上意见不一,他们产生过不少摩擦,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相处。
眼看着二人磨合得越来越疲惫,严岸阔计划带他见见程曦和严帆璇,天真地认为,成立家庭的方式可以能粘起这面已经支离破碎的镜子。
然而林宇始终觉得,他们这种人注定没法活在日光下,连合法婚姻都不会拥有,更别提被家里认可。因此即便是在热恋期他都没想过出柜,更遑论彼时正是感情摇摇欲坠期。
于是,两个人争吵的焦点又多了一件,甚至衍生出更伤人的话。有时林宇会提到严岸阔对的控制欲让他难以呼吸,后者则抓着家庭的旧账不放,谁也没说过谁,干脆开始冷战。
本想着冷完再聊,结果一个月后,严岸阔收到了林宇的分手信息。信息里说,他们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无法磨合,无法相爱。当初他们能在一起,或许只是源于共同历险后的吊桥效应,加上一点点感恩——等险情不再,就积重难返了。
五年,不能说不长,被一句轻飘飘的“吊桥”“感恩”带过,任谁都很难接受。严岸阔因此去买醉,消沉了三个工作日,叫来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师姐,听着她对林宇“也许就是不想出柜也不想负责”的控诉,无力反驳,又不想认命。
再后来,他听说林宇接了轰动沪上的案子,为当事人争取到五年减刑,从此在刑辩圈子里闻名。
说来也奇怪,全国不过三千五百多家人民法院,执业律师少说也有六七十万,严岸阔跟林宇却没有碰过一次面,好像在心照不宣地躲什么。
直到刚刚在校园里遇见,严岸阔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可以冲淡很多情绪,今天也可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前男友毕竟跟严律是同行所以后面还会出现,但是存在感不会很高!
第31章 会不会考虑“以后”
这些事,说出来只花了十分钟。
严岸阔一直冷静,以至于边迹差点以为自己在听第三方的故事。
杯中酒已经空了,边迹静静地、难过地看着对面,也许是酒精上头,他突然摁住对方正要抬起的酒杯。
“严岸阔,”边迹盯着他的眼睛看,“你受伤的是哪里?”
严岸阔不解:“哪儿?”
“不是说挨了很多下吗?”
“哦,那个早没事了。”
边迹便又陷入沉默。严岸阔问:“突然说起别人的事,是不是觉得别扭?”
“没,我只是挺意外的。”边迹很难想象这么冷静又理性的人居然会有这种经历,他用手往后梳了下头发,“这么多年的感情,很难割舍吧?”
边迹从来没跟哪个人在一起超过两年,很难想象朝夕相处这么久是什么感觉。
严岸阔知道这个话题很难开口,但又必须开口:“它确实是我人生的组成部分之一,但我没有回头的习惯。事情翻篇了就是翻篇了,我不会用旧的事玩弄新的人。”
这几乎是张明牌,边迹少有地不知道如何接话。可能是被酒精冲昏头脑,他忽然直起身,离严岸阔靠得很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严岸阔不答,边迹就把手覆在他握着酒杯的手背上,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想,还好AD801那次当值的是我。
“还好我稳住了。
“没让你受伤。”
边迹说这些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严岸阔。
严岸阔被话里的真诚震得胸腔都在痛,他生平头一次觉得,与人聊伤疤原来可以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两个人的眼神勾缠不清,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多清白。再往前走一步,那层窗户纸就会被捅破。好在,严岸阔还残存了一点理智。
“边迹,你是个特别擅长被爱的人,性子幽默,真诚热情,得到关注和青睐对你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严岸阔及时悬崖勒马,将手抽了回来,残忍到有些直白地说,“但你好像从来不会在哪个阶段停留。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考虑‘以后’。”
边迹愣了下,“什么意思?”
“比如,是否接受另一半插入你的生活和社交,是否准备好跟萍水相逢的人共享家庭、伤疤和脆弱。”
严岸阔这次说得认真极了,像在给小学生上一堂很难懂的课:“反正我是凡事都要往后想很多步的人。我以前甚至考虑过,找个和我很像、或至少同一个圈子的人,来增加共同话题,减少生活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