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42)
后来闻珏才逐渐明白。
原来自己那颗早已沉于死海的心脏,也可以在某一时刻、因为某件事情、某个人而鲜活跳动那么几秒。
原来那是心痒。
第34章 看你表现
稳定下来的老人被医生送去做心血管治疗,围观群众在忧心忡忡的叹息声中散去。
留下来收拾病房的护士见宁嘉青低头找着什么,问:“宁先生,是丢东西了吗?”
宁嘉青颔首,蹲下身子扫视着床下,直到右前方的人移开,瞥见门口停着的轮椅脚托。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抬起头果然看到闻珏。
四目相对之际,闻珏目光平静的瑞凤眼,眼尾微微弯起,浮现细小的纹路,叫了声:“嘉青。”
在错愕中宁嘉青起身大步走向闻珏,等走近了,突然意识到身上的制服浸满呕吐物,在潮热的空气里酸臭扑鼻。
他停住脚步,并且向后退了一步,隔开距离问闻珏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珏低眼,看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的抓痕。
虽没被抓伤到鲜血直流的程度,但隆起的红肿伤口渗着血丝与脓水却更触目惊心。
“滕小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是开放日,邀请我过来看一看。”
他边说着,边从轮椅侧兜拿出一片消毒湿纸巾,伸手撕开取出,对半米外的宁嘉青说:“离近点。”宁嘉青没动。
闻珏微抿了下唇角,尔后一手转着轮子前进些许。握住他的手腕转动胳膊,让伤口敞向自己。
他用湿纸巾轻轻擦拭着伤口,酒精渗进皮肤难免刺痛。
宁嘉青微敛眉头,下意识收回手。
闻珏只好攥得更紧,打趣道:“伤着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疼了?”
宁嘉青摇头,“脏。”
说着,看向他沾上脏污的手。
闻珏轻笑一声,只说:“这点程度,可算不上脏。”
湿纸巾只能简单的祛污,伤口还需消毒处理。
此时职工正好折返,远远喊了声闻先生。等过来看到宁嘉青的身上、手臂上,着急地“哎呀”一声,“宁先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啊,我赶紧带你去看看医生……”
她提前知晓二人的身份和关系,都是贵客中的贵客,怠慢不得,连忙愧疚地道歉。
闻珏随手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对他说:“赶快去处理吧。”
宁嘉青“嗯”了一声,到病房对护士交代了什么,回来说:“走吧。”
宁嘉青先回临时宿舍简单冲洗,换上自己来时的衣服。
等到处理完伤口从卫生室出来时,看到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闻珏,正低头看手机屏幕。
见自己出来,他合上手机放在一旁,“处理完了?”
宁嘉青抬起被碘伏液涂得渗黄的手臂,以示结果。
刚才的职工从取药口小跑过来,把装着消毒医药品的纸袋递给宁嘉青,再次诚恳地道歉。
她看了眼手表,“正好到午饭时间了,要不我带二位先生去四楼的餐厅看一看,我们康养院的餐食还是很不错的……”
正介绍着,闻珏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断。
尔后抬头对宁嘉青说,“有几个月没喝阿姨煲的椰子鸡汤了,快要忘记什么味道了。”
回海边别墅的路上,虽面不露喜色,宁嘉青明显话密了些。
三三两两讲着这段发生的事情,多半是集团方面的业务,对接的一些客户闻珏认识,也算是共同话题。
可闻珏发现,对方聊来聊去,连韦京年养的那只二十斤浣熊都提到了,却闭口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康养院做志愿护工。
前方红灯,车缓缓停下。
闻珏看着窗外渐渐放慢的车流,问他:“照顾阿尔茨海默症晚期的老人,可不是一件轻松事,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做护工?”
宁嘉青沉默几秒,声音不太自然,“做些公益项目,对集团形象有利。”
听到这个回答,闻珏转过头看向后视镜里的宁嘉青。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肤色偏白的人比较吃亏。
稍有情绪波动,即使表情没有变化,也会透过皮肤颜色表现出来。
就比如此时的宁嘉青,即使面无表情,黑发间的耳廓红得连阳光都透不过来。
闻珏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移开眼看向再次涌动的车流。
想着哪怕对方嘴里吐出些不正经的话,比如“这也是追求你的手段之一”等等,他心里的愧疚感也会轻些。
可偏偏真诚这东西,叫人束手无策。
家政阿姨得知闻珏要过来吃饭很是高兴,连忙暂停手里的活,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只新鲜的白条鸡,又到后院摘了个新鲜的椰子炖上。
等闻珏来了,她左看看右看看,鼻子竟有些发酸:“闻先生怎么瘦了,是不是在那边吃得不好?”
闻珏笑着摇头,“您放心,我在那边生活得很好。”
她长长地叹口气,说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菜,让他多吃些。
宁嘉青似乎很忙,午饭间手机一直振动个不停。大概最近总要抽时间去康养院,积攒了不少工作。
实在没办法,拿起手机出去接了电话。
阿姨给闻珏夹了块清藕,说最近宁嘉青很忙。休息日也见不到人影,三天有两天都不回家吃饭。
“……年纪轻轻的,别因为工作熬坏了身体,以后可就难恢复了。”
闻珏转头望向客厅,隔着玻璃看到宁嘉青皱起的眉头,隐约听到他说着英文。
等他回来,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闻珏说:“要是有事,就先去处理工作吧,不用管我。”
宁嘉青拿过闻珏面前空了的小碗,又盛上鸡汤,“不急。”
像是一眼看出对方的心思,闻珏轻声道:“我不走。”
持着碗的手动作微微一顿,宁嘉青抬头看他。
闻珏笑着解释:“许久不回来,正好去拜访住在后面的教授,顺便讨些下一季的种子。”
等闻珏和教授叙完旧,拿了虞美人的种子回来。
阿姨正在庭院择莲子,说从两个小时前他离开,宁嘉青回书房开会,到现在还没结束。
“新季度是要忙些。”
“闻先生,你在那个疗养村住得怎么样……”
闻珏告诉她一切都好,详细地告诉了她那边的生活。不仅空气好,还有专业的康复中心,他每周都去坚持做复健。
听完后阿姨明显放心不少,端起木筐晃了晃莲子。突然想到什么,笑着说:“嘉青那孩子平时不作声,其实一直把闻先生当成一家人。你走了,他想你也想得紧,那天半夜……”
家政阿姨把那晚看见宁嘉青在阳台,坐着闻珏的备用轮椅走走停停,还失手把花瓶打碎的事情同他讲了。
说着她感叹一声,“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外冷内热,心肠很好……是个很好的孩子。”
闻珏垂眼听着,轻声重复:“是好孩子。”
先前那股不适的异样感觉,又从心底一点一点攀上来,引得喉咙微微粘稠发痒。
闷得厚厚的天,终于漏下几个雨点。尔后雨势渐涨,将草坪浸成深绿色。
出来得比较久,闻珏倍感疲惫。阿姨让他回卧室歇一会儿,原先的摆设没动。
闻珏推着手轮圈穿过客厅,在走廊拐角时停了下来。
看向右手边的灰色木门,是宁嘉青的卧室。
而从这间卧室往前走上两三米,就是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间。
闻珏忽地回忆起那时刚出院回到别墅,还没习惯轮椅的使用。
有次半夜起床去洗手间,回来准备上床时忘记把轮椅锁住,随着轮子向后滑动跌倒在地。
因为下肢没有知觉,只能感受到腰椎传来的些许痛意。
而被床腿别得向内扭了半圈呈夸张角度的右脚,除了能看到逐渐膨起的脚踝,闻珏觉不出半点痛感。
他坐在地上把双腿摆正,为正在如何回到床上而犯难时,门突然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