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16)
就算哪天真和谁结了婚,他一直这么想,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他觉得亏欠对方,想弥补对方。
所以唐连说这样的话是真的把他吓到了,非亲非故的,他真的不太明白,唐连为什么会想背上他这样沉重的负担。
唐连一动不动。
段顺叹了口气,简直无奈透顶,要不是现代义务教育做得好,他真的会相信有什么前世今生之说,比如他上辈子救过唐连的命什么的,不然真的很难解释唐连的紧追不放。
实话说,他对唐连也没有很好,至少,肯定没到可以生死相许的程度。普通情侣之间会为对方做的事情,除了陪伴,他没替唐连做过一件,对于肌肤之亲更是吝啬,别说亲嘴儿,手都很少让牵一个。
说到底,他俩现在充其量就是暧昧对象,就这样的关系,唐连究竟有什么好对他负责的。
“随你怎么说。”再世菩萨倔强地盯着他,好像打定主意要度化他。
段顺:“……”
就这样僵持了几十秒,段顺实在受不了,抬眼瞪了一下唐连。唐连张了张嘴,又想要说什么:“小顺……”
段顺制止道:“你先听我说。”
唐连住了嘴。
“当初,当初我想要和你交往的心是真的,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就是铁打的心,也要被你捂热了。但现在,我不想继续了也是真的,你真的,完全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或者怜悯,人各有命而已,我这样一个家庭,未来是可以预见的棘手,你比我小,还年轻,不懂为了这样一时的意气会付出多大代价……”
左一个年轻,右一个不懂,唐连皱着眉毛听完,忍不住打断:“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年纪小,抗不了事儿。”
段顺撇了脸,心想,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全浪费了。
“小顺,我一直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即使没有那句表白。但其实你并不这么想对么?你从来就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你。”
段顺哑然。
这话说的,还是他不解风情了?
可说难听点儿,唐连要真如自己话里那样深情,真要喜欢他喜欢到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程度,他们俩能暧昧两三个月一直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唐连是个容易陷入自我感动的英雄主义者,这个事情他知道得很早。别的不说,光看唐连以前那一水的娇弱前任就能窥见一斑。他以前并不介意配合唐连的这些小爱好,比如从不假装坚强,再比如适时表达仰慕和夸奖——因为他的识趣,他们的相处一直非常愉快,但现在不行了,他没空再扮演那个被救赎的角色了。
“是。”段顺干脆直接这么说,嘴巴都要讲干了也讲不通,就知道委婉对这个人没用。就当他自私冷漠吧,感情原本就是无法衡量对错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他想体面说再见的,只是唐连不愿意听懂,那就让他做一回渣男。
唐连果然哑了。
“我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僵的,唐连。”段顺费了点劲儿,憋红了脸,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别再说我不爱听的话了。你,你让我觉得负担很重,明明我们俩的感情远远没到你口中那样深厚。你说你要保护我,我很感激,谢谢你,我不需要。我现在唯一希望的事情就是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儿子我都要托付出去了,何况你呢。”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说话的人下一刻就要蒸发消失,是一种认命的自暴自弃。唐连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捏起拳头,正忍受着什么巨大痛苦似的。
段顺看得到唐连青筋暴起的手背,他知道自己肯定伤了对方的面子,可还是继续说:“我的态度就是这样,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我不是个有趣的人,但也尽力让你开心了,咱们就好聚好散吧。祝你以后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这是我的真心话。”
“小顺,我从没想过有天能从你这么温柔的人嘴里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唐连受伤的眼神无根之萍似的浮过来。
“是吗?”段顺眼皮轻抬,一阵冷风把那柔情原样打回,“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说过我温柔。”
别人都是说他软弱可欺。
“小……”
“爸爸!电话!”唐连还要说什么,小球突然朝他们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他的手机。段顺惊讶地看过去,当着孩子的面,唐连不好多说,脸色很差地背过身,将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假装看起风景。
是个陌生电话,短号,来自座机,已经被接通了五六分钟,段顺满腹疑惑,蹲下来就着小球的手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那边还没作声,小球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提醒:“是漂亮屋子里的大哥哥。”
小球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声音,“鉴定结果出来了,不管你在哪里,半小时内回大屋来。”惯常发号施令的语气,果然是温励驰。
又一次,他不告而别被发现了。
段顺陡然慌张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答:“是,少……”,还没说完,自己先窘迫了一下,急急改口:“温先生……”
他已经不喊少爷了,温励驰的心情却也没见得多好,呼吸声重了重,很不满的。段顺心里惴惴不安,他还想说点什么的,解释两句自己为什么出门也好,他又不是出来干坏事,温励驰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还没等他措辞好,电话直接被挂了。
段顺叹了口气,恍然,他感觉有人看着自己,抬起头,和唐连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偷看被抓到,唐连看起来有些尴尬,脸上杂糅着生气和好奇两种神色,不自然地说:“小球有哥哥?没听你提过。”
“嗯。”段顺不欲多言,抱起小球站起身来,面色还算平静,语气却有些急了:“对不起啊,我们得走了。”
“这就走?”唐连惊讶了,转身留他,“好歹把饭吃了……汤还没上呢。”
段顺早没有在听身后的人讲什么了,他牵起小球转过身走出阳台,毫不留恋地朝餐厅门口跑。
路过前台,脚步顿了下来,短暂犹豫两秒钟,问服务员要了账单。
账单很快拉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一顿饭两千多,他连口汤还没喝上。
咬了咬牙,段顺掏出手机飞快地付了款。
把人气成那样了还吃白食,这事儿他是做不出来。这顿饭钱必须花,他把手机捂在胸口安慰自己,刚需,这是刚需,不算浪费钱。
“……段先生,以上就是生父母送养子女需满足的所有条件,您符合其中因重大疾病无力抚养一项,需要提供给我们的证明材料有您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还有疾病诊断证明。再就是段求小朋友的出生证明、体检报告。交给我以后我需要为您做的是……以上步骤全部完成后孩子的户口即可全部变更。您看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窗外夜已深,会客厅里一张茶几,三张沙发,段顺和温励驰及温励驰的法务团队各坐一边,正在进行三方会谈。说是会谈,其实全程就律师说的最多,温励驰偶尔说几个字引导流程,段顺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就只竖起耳朵听,小球熟睡在他怀里,手指搓着他的衣角,很不安的样子。
带头那个律师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段顺。
段顺有些无助,微微收紧了搂着孩子肩膀的手,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他正对面,戴着止咬器,一身西装革履的温励驰——法务团队里有omega,所以即使在自己家里温励驰也不得不全副武装。
他希望获得温励驰的一点示意,就算只是轻轻的点头也行,却得到了面无表情的一瞥,似催促,似不耐。
段顺失望地收回目光,“我没有疑问,你们需要的东西……”说到这里耳根有点发红,“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太记住,可以麻烦您给我列份清单吗?”
带头的那位律师先是愣了愣,接着微笑点了点头。一个善意的笑容,让段顺顿时放松了许多,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好,谢谢,我明天准备好就全都送过来。”怕吵醒小球,声音都是细声细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