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107)
少女看见他的示意,顿了顿,然后转头跟老人说了什么,两人握了握手,那人说了句“节哀”还是什么的,便朝一个方向走了。少女很快从人群里走出来,走近了,温励驰才看清,她手里牵着个比她矮一些的男孩儿,眼睛极亮,藏在她身后偷偷瞧他,那模样,不像是怕,更像是戒备。
他挑了挑眉,他可不记得他们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孩子,但他也没在意,大家族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多或者少一些孩子,他俯身朝少女说了句:“我有个重要电话,后面来吊唁的你来招呼。”
“呃?”来来往往的都是政商界的大佬或大佬的下属,少女对这样的大型社交场合没有经验,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但什么也没说,捋了捋盘发整齐的耳鬓,马上点了点头,“好的,叔叔。”
“别怕,我刚才怎么说怎么做的,你得体些照着做就行。”温励驰对这个大侄女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大伯是中年丧子,他堂哥大他十几岁,标准的花花公子,投资什么赔什么,生孩子却挺擅长,结婚三次,出轨无数,留下了六七个子女。温家子女单薄,所以尽管他这个堂哥事业平平,某种程度上,却也算是个功臣。
眼前这一个,小时候过年聚会的时候一见着他就哭,如今,倒是有几分样子了,临危不惧,比他堂哥强。
他拍了拍那孩子单薄的肩膀,“你是长孙,你爷爷走了,今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记住,任何事儿到了跟前,别露怯,先接住。你刚才就做得很好,过几年毕业了进公司,跟这些人还要打更多的交道,要做得更好。”
这是要抬举她,少女听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得此殊荣,但立马沉声应了句:“是。”
说是亲戚,但他们家这支从她祖父那代就分了家,本来她祖父和温励驰的父亲算是齐头并进,可自从她爷爷偏瘫以后,她家就败落了,她父亲去世得早,一家人本来就全靠祖父养活,现在祖父一走,整个家的支柱倾然倒塌,往后该怎么走,该怎么用有限的资源去维持这么一大家子从来优渥的生活,她是真愁。
温励驰这么几句话下来,虽然没明说,但也差不多了,她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的叔叔是要给他们家一条出路。
温励驰转身欲走,刚抬脚,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朝那个警戒的少年打量一眼,问了句:“这孩子是?”
“啊,他吗?”长相英气的少女侧头看了眼手里牵的人,把少年推到身前,殷殷介绍:“叫阿旅,是个beta,十七岁了,小时候妈妈去灾区赈灾收养的孩子,现在是我的仆人,他读书很厉害。”
仆人?
Beta。
瞥了眼少女少年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温励驰想到什么,目光柔和了下来,“很好。”
“叔叔?”什么很好?少女感到疑惑。
她身后,猫一样谨慎机警的少年,眼神也怔然住。
“没什么。”温励驰摆摆手,轻声说:“以后也要像现在一样好。”
说完转身离开。
穿过回廊曲亭,避过古旧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绕了一圈后,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出庭院,直接到了大门。
当初分家时,他大伯得到的家产多,于是祖父把祖宅留给了他爸,现下这座屋,是他大伯自立门户后的宅子。一家人审美类似,但同样是园林,格局可大有不同,温励驰只有过年拜年才偶尔来,来了也只在会客厅略坐坐,或者餐厅吃饭,并不太熟悉路。
皱起眉,温励驰在原路返回和从走大门之间选了选,不管走哪条,总之已经偏离了他本来的目的地。
他想,干脆先回灵堂,找个人带他去房间。打定主意,他继续往前走,快到闸门了,保安认得他,快步从保安亭里下来给他问好开门。
他点点头,迈步往里头走,没几步,瞥见斜前方不远处,正对着大堂的一处假山亭台里,并肩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矮的那个,一头长发,戴顶黑色毛线帽,捂得严严实实,像个女孩儿。
那两人站得极隐蔽,像不愿意被任何人发现。温励驰往前走几步,微微仰头,从假山的侧边眯起眼睛仔细认了认。
他心里其实有了猜想,可金桥为什么要偷偷来呢?从前每次出现,他哪次不是大张旗鼓的?是因为上次的事儿?唐连求婚那天,他把人骂走以后金桥再也没在他面前露过脸,拜年都只给他发了个消息,他没想把人吓成这样的,偶尔想起来,感到愧疚,总琢磨着把人喊来家里吃个便饭,只是一直没空。
身边那个男人又是谁?唐连?唐连没那么高大,而且应该也不敢再来招惹他身边的人。
正琢磨呢,金桥身旁的人微微扭过来一点脸,带着点安慰的神色,低声跟金桥说了句什么。
温励驰一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他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缩了缩,像大白天见了鬼。如果法院出具的死亡证明书不能作假的话,那他之所以能见着那个人,只能真是见鬼了!
温励驰咬了咬牙,额头鼓起几根青筋,他有很多疑问,很多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他妈的被耍了!
攥紧拳头,他朝上头两个挨得很近的人怒吼了一声:“金杉!金桥!你们俩兄弟给我滚下来!”
第82章
“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你现在……在尼泊尔当导游?”露天停车场,七座奔驰商务车,温励驰架着二郎腿坐在航空座椅内,似笑非笑盯着坐他对面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直视他的两兄弟,“倒卖管制武械药品,做假账,伪造死亡证明……你费尽心机假死逃出美利坚,然后告诉我你现在在干导游,这次偷渡入境是想把你弟弟带去一起发展旅游业,你他妈拿我当二百五啊!”
温励驰把二郎腿放了下来,双拳紧攥,蓄势待发。
“励驰哥,你等会儿,别生气……”眼看下一秒他哥英俊的脸蛋就要挨揍了,金桥颤颤巍巍地举起细嫩的小手,像阻止,更像投降,“别怪我哥,都是我,怪我那时候非陪朋友去见E-pals,我没想到那酒吧是个黑据点,我怕我朋友被骗嘛……”
“你给我闭嘴!”温励驰很少有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经历,尤其还是被他最信任的兄弟,他一想到他妈的他曾经真心掉的那几滴眼泪,就忍不住见谁骂谁,“当然怪你!什么地方你都敢去,你以为你是在国内吗,大晚上随你醉生梦死倒哪片臭水沟都没人管?”他的眼神刀片似的往金桥身上扎,“我以前只知道你蠢,没想到你可以一而再而三的蠢,原来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坑完你哥还不够,回国了还要坑我一遍!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这笔账,你到底还要为你的强出头和多管闲事惹出多少是非?”
金桥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不敢作声。
“励驰!”一直默不作声窝在角落里的金杉动了,黑色大衣下宽阔强壮的背挺起来,抬起一张硬朗的俊脸,目光幽深,有种从血海里淬过的冷硬,几年前的倨傲和意气风发,哪还有影儿,“别批评小桥,是我的主意,我不让小桥告诉你的。”
看他终于躁动,温励驰冷哼一声,他是故意骂的,金杉太宠金桥,让他弟弟受委屈,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他拿食指把两个人逐个点了点,“一个窝出不了两种鸟,你们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别在我这比烂。我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被我看见了,你们俩打算就这么偷偷瞧我一眼然后远走高飞是吧?”温励驰的目光缓缓移到金杉脸上,边说,不自觉用高定皮鞋狠狠碾了一下车里垫的羊毛地毯,像碾谁的手,“金桥是你交到我手上的,他不见了,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我难道不会找他?难道找不到他?”
“小桥做了错事,差点害了你爱人,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他。”金杉的目光有些歉意,“没想偷偷走,离开之前肯定会告诉你。”
这是默认他不会在意金桥的死活了。温励驰冷冷吐了口气:“我谢谢你还记得要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