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8)
“严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坐轮椅吗?”
可惜,她还是太年轻,缺乏一点必要的医学常识。
严盈一愣:“我怎么会知……”
“因为我的脊髓神经受损,导致下肢感知不到大脑发出的指令。”我看她好像还不是很懂,只能继续说下去,“你可能不知道,勃(起)反射也依赖于大脑。我虽然还留存一些触觉,但我的脊髓勃(起)反射高位中枢与大脑之间的神经通路已经完全阻断。换句话说,我没有性功能。”
此话一出,别说严盈,在场另三人的表情都变了。
“你……”严盈震惊地一时也没法想出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一个没有性功能的人在她口中突然就神勇无敌起来,这说是医学奇迹也不为过了。
一个男人当众承认自己不行,在世人眼里是件十分具有羞辱意味的事。我其实还好,但看几位校领导的表情,他们还挺尴尬。
“我可以提供我的医疗记录。”我补了句,然后几人脸色更差了。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小芥他就不是这种人。现在你高兴了吧,陈教务长,你还继续查吗?”董立性格火爆,要不是还有姜部长在,他估计已经要拍案而起。
陈奇雪脸色也不好,对严盈一改之前保护姿态,一把抽回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冷言道:“这和你说的可有些出入啊,严同学。”
“我没说谎……”严盈还想狡辩,“真的,老师,你信我!”
她要去拉陈奇雪,被对方嫌恶地避开了。教务长就是这样,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余喜喜说她容易得罪人,但我觉得这性格也挺好的,一眼就能看穿的人,总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要好相处。
“北芥啊,这事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姜毅扫了众人一圈,最后鹰一样的目光落在严盈身上,暗含警告道,“今天的事只能烂在这间屋子里,懂了吗?”
这件事会不会传出去,我并不在意。
只有百分之十的幸运儿在下身瘫痪后还能保持生育能力,我虽然不是这百分之十,但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我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真正的奇迹。一车四人,另三人可没我这么好运。
“这样,你们按照程序,该调查调查,该处分处分。”我提议道,“我虽然没有……实际能力,但也不能排除我言语骚扰她的可能性。您说是吗,陈教务长?”
陈奇雪脸色难辨,可能也没想到我自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也好。”她想了下,点点头道,“这事已经在学校传开了,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结束,大家不知道会怎么想。调查清楚,也好还无辜的人清白。”
从系主任办公室离开,余喜喜第一时间冲上来嘘寒问暖,仿佛我在里面受了多大的酷刑。
“气死我了,论坛上说什么的都有,好像他们就在现场一样。还有说你大魔王变大**的……”余喜喜捂着胸口,一副气不过的模样,“一定是那些被你挂过科的刁民在散布谣言。我已经让管理员删了几个相关帖子了,北哥你看看要不要彻底封口?”
“你越封,别人只会越觉得我做贼心虚。”作为事件主角,我倒是比余喜喜还要镇定,“放宽心,相信学校,等通报吧。”
结果通报没来,商牧枭先来了。
他一进门就靠坐在办公桌上,一贯的自说自话:“你车还没修好吧?在你车修好前,我负责每天送你回家怎么样?”
我敲着键盘,不去理他。过了会儿,鼠标动起来,将我正在填写的表格最小化。
内心暗叹口气,我没办法,只得抬头正视他。
“谢谢,但不用了。”说罢我去摸鼠标,手刚覆上去,被商牧枭一把按住。
他缓缓俯身,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你的事我听说了,要帮忙吗?”
我的事不多,最近也就那一个。
“你要怎么帮我?”我有些好奇。
“那天我就在门外,你们有没有做什么,我难道会不知道?”
说得也是。
我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替我作证了。”
“但我有个要求。”商牧枭手上力道变得轻柔,拇指暗示性浓重地摩挲我的手背,笑得有几分纯真。
他实在很爱笑。这点和商禄不一样,商禄走酷哥路线,饰演的角色都不爱笑,笑得也不好看。
“什么?”看着这张脸,我不免有些晃神。
“和我睡。”
我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是请我吃饭,也不是不要挂我的课,而是……和我睡。
像被火燎到,我猛地抽回手,语气难掩不快道:“出去。”
他上下打量我,见我态度坚决,举起双手做了个敷衍的投降姿势,表示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看来我之前还真是误会你了。那换一个吧,我帮你作证,你让我追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别不识好歹。”我将之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又原样还回去。
商牧枭愣了愣 ,显然还记得这句话。笑容逐渐隐去,他直起身,双脚落到地上。
“打个赌吧。”
我蹙起眉,不知道他又再搞什么。
“就赌……我一定会追到你。”说完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有些痞气的笑来,“输了我就不再缠着你。”
这是什么毫无用处的赌注?
我有时候真是羡慕这些年轻人,这样的自信。自信到……让人忍不住想去击垮,看看他们不再自信的样子。
“一个月。”我报了期限,算是应下了赌约。
商牧枭笑容加大,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一个月”的含义。
“可以。”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道 :“现在我能送你回去了吗?赌约附加一条,你不能故意回避我。”
既然是赌约,也算公平。
我看了眼电脑上未完的表格,又看一眼商牧枭,最终将电脑关闭。
“走吧。”我操控着轮椅往外走去。
没过几天,教务处传来消息,因为有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好心学生替我作证,是严盈意欲贿赂我,而非我对她实施性骚扰,这件事已经可以下最终定论。
教务处随后发出通报,对此次诬告事件,予以严盈记过处分。大概隔了半天,又发一份通报,对严盈严重缺课的行为予以再一次记过处分。由于严盈屡次记过,经校长办公室开会决议,对她进行开除学籍处分。
第6章 胆小鬼
不大的阶梯教室内,分散坐着三十多人。除了我的讲课声,再也听不到别的杂音。
商牧枭坐在最前排,正中的位置,目光一直随我移动,不时还会做点不知道是什么的笔迹,专注得就像上次被我赶出教室的人不是他一样。
“现在是提问环节。”暂停ppt,我来到讲台边缘,面对学生道,“大家可以自由提问。”
举手的人不多,但商牧枭也在其列。与他的赌约只说不能故意回避,没说他举手我就一定要点他。而且,下意识里,我总觉得他不会问什么正经问题。
我十分坦然地对他的积极视而不见,跳过他点了后排的一位男同学。
商牧枭有些不满地收回手,往后看了眼被我点名的那个男生,接着整个人朝椅背上一靠,一副大爷模样。
被我点名的那个男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下,声音都有点结巴。
“我,我想问,老师您能不能不……不用哲学语言,用大白话解释下叔本华的《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理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觉得有点艰深,不是……不是很明白。”
哲学本就是十分艰深且复杂的学科,充满各种互相矛盾又统一的派别理论,只是作为选修课兴趣使然亦或迫不得已来上这门《西方哲学史》,若没有极大悟性,初学者的确很容易被复杂的哲学名词搞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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