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94)

　　不仅如此，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李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向不让宫人服侍，事事亲力亲为，他在刃雪城待了许多年，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他穿好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却看见樱空释坐在外间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微微侧着头，一头雪发随意的系着，额角散落几缕发丝，衬着那只蓝色的眼睛，越发显得不染尘色。
　　李马心中一暖，他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伸手环住了他，将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在看什么？”
　　樱空释将书合上给他看，是一本孙子兵法。
　　“是我以前看过的书，”李马翻了两页，“你还留着。”
　　樱空释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其实不是他留着，这是小李马曾经落在他这边忘了拿走的，若是还放在原来的宫殿里，想来现在都已经被封起来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书，小李马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收了起来，这大概是唯一遗漏的。
　　只要想到他，想到他的过去，想到他在这幻影天存在过的痕迹都必须得抹去，樱空释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疼。
　　“释，”李马又重新把下巴搁回他的肩膀上，“刚刚的衣服和姜汤，是你叫人给我准备的？”
　　“嗯。”
　　“你怎么这么好，”李马似乎很高兴，他在他耳边说着话，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一动一动的，“我还以为是艾玛弄错了，都有点受宠若惊。”
　　樱空释静了一会儿。
　　他突然发现，不管是对小李马还是对李马，他一直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们的照顾，他与李马在一起四百多年，除了小情蜜意时李马手把手的教过他做了一道菜，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
　　现在他仅仅是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下衣服，他便这么开心，足见自己平日里做的，太少太少了。
　　“我以后，”樱空释慢慢开口，“会尽量对你好。”
　　李马笑了出来：“怎么会这么说，说得好像你以前对我不好似的。”
　　“我确实，做得还不够好。”
　　李马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樱空释目光悠远，似乎藏着极重的心事。
　　他抬起头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一起，都是我在照顾你？所以你觉得过意不去？”
　　樱空释收回目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李马自他身后抱着他，又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抱着他摇来摇去，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你想啊，你出身尊贵，生来便是小王子，”李马抱着他道，“我呢，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你不懂柴米油盐，我呢，又喜欢小家的温馨，你处理政务，我便操持家务，放在人界来说呢，你主外，我主内！”
　　李马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好笑。
　　樱空释的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每个人表达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我喜欢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这也是我的爱好，但不能因为我喜欢，便强迫你去做你不擅长的事情罢，”李马又抱着他摇了摇，“当初我认识你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若是因为你没有学会打理这些生活琐事，我就嫌弃抱怨，那和负心汉有什么两样？”
　　他停了一会儿，见樱空释不说话，又摇了摇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樱空释莞尔：“你总是有许多歪理，我说不过你。”
　　“你不是说不过，你是让着我，”李马笑吟吟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
　　“我怎么对你好了？”
　　“嗯……”李马想了想，“比如说，你是神族，喜食花香，但是为了照顾我的饮食习惯，便与我一起吃五谷杂粮，你是高高在上的冰王，与我身份差距太大，但是为了维持我们的感情，你顶住了许多外来的压力。”
　　“你灵力强大，却处处让着我，我不在了，你就等着我，”李马越说越收不住，恨不得将身边的这个人爱到骨子里去，“你的好，都藏在心里，又不会表达，别人看不出，我看得出。”
　　李马突然有些感叹：“别人常说，我只是一个凡人，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青睐，可是我却觉得，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因为只有我懂你，你高兴了，我懂你，你难过了，我也懂你。”
　　他抱着他像两个不倒翁娃娃一样摇来摇去：“你瞧，杀人不眨眼的冰王被我这么摇来摇去，也不会生气。”
　　李马微微笑着：“再没有比咱俩更般配的情侣了，不是吗？”
　　樱空释被他说得心里一阵温暖，又似被蜜酿过的一般甜，他侧头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李马歪着头道，突然似恍然大悟，“啊，你是觉得我亲了你，占了你的便宜！”
　　他将头凑过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来来来，我让你亲回去！”
　　樱空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马见他终于开怀，也笑了起来：“看看吧，还是要多笑。”
　　“人活着呢，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所以，为什么要让自己天天都不开心呢，”李马在他鬓角亲了一下，眼睛漆黑明亮，“不计以前发生过多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我们一起，便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踏不平的路。”
　　他松开揽着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你说是不是？”
　　樱空释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似乎永远都盛满了对未来的乐观和热情。
　　樱空释眼睛弯了弯：“是。”
　　李马笑了起来：“今天你不忙，我去温些酒，我陪你坐坐，小酌一会儿，咱们聊聊天，看看雪，你觉得怎么样？”
　　樱空释弯着嘴角道：“好。”
　　“那你等我一会儿。”
　　李马站了起来，又似舍不得，弯下腰来又亲了他一口，然后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走了出去。
　　樱空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李马对他太好太好，在这世上，唯有他懂他，爱他，理解他，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过客，能在芸芸众生中遇见这样的爱人和知己，并能与之相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然而他现在越是幸福，这幸福就越是会提醒着他，现在的一切是怎样得来的。
　　“从此以后，每当你看见他，都会想起我，你永远都会记得，你亲手养大的小王子，为了你的爱情，付出了他的生命。”
　　“释，你的心里，可会有一点疼？”
　　樱空释微微闭了闭眼，右手慢慢抚上胸口。
　　会，疼的。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理所当然的，享受李马给他的爱情。

　　正文番外二

　　刃雪城的大雪始终不停，但这并不阻碍集市上的热闹，摊贩们支起了厚布棚子，也有那灵石充沛的，直接以灵力符文布出一道小小的结界，各种货物在绚丽的灵力流光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更有卖相。
　　刃雪城每隔一月就会有一场易物互市，各部族的族民都会赶到这里来，互相交换各部族的特产与货物。
　　这主意还是以前李马在的时候想出来的，那时他从人界辞了职务，在神界待得腿酸骨软，每天闲得不知道干什么才好，便没事就出去转转走走，这瞅瞅那看看。
　　冰族向来富庶，但冰族治下有三界六十四族，不论是哪个地方哪个朝代，向来有阶级之分贫富差距，便是樱空释再治理有方，也不能面面俱道。
　　李马没事走到集市上，看着那些摊贩们每天守着小摊子打瞌睡，而来到神界的守界使者们，也常常为了自己的补给而头疼不已，毕竟他们与神族生活习性日常用品都有所不同，因此在刃雪城，还特意为了他们设立了几处专门的驿站，但到底物资匮乏，供给有限。
　　李马突然就脑中灵光一闪，既然三界中有这么多部族，各部族物产与习性各不相同，为什么不建立各族通商，以物易物，互通有无呢？
　　这就好似大宋边境开放贸易互市，大宋可获得游牧民族饲养出来的良种战马，而牧民们则可以获得大宋良好的茶桑丝绸，且大宋与北辽尚有战火之忧，但冰族治下这六十四族却都是一家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有利无弊。
　　樱空释听见他这个想法时，不无吃惊。
　　倒并不是他愚钝，而是神族向来高傲，几乎不理庶务，对于这些财物金帛，樱空释也只知道，各族很老实，每年纳税上贡不少，冰族国库充盈。
　　至于怎样通过税收及上贡之外的其他方式去给整个刃雪帝国生财，他就完全不擅长了，当然，整个神族也没几个擅长的，毕竟他们脑袋里每天想着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你的灵力多少，我的灵力几何。
　　说白了，也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李马抓着脑袋道，其实他就只是这么一说，若是觉得不合适，便不用理他，然而樱空释只是想了一会儿，便立即召来议事大臣，拟提案征民意，只不过用了半年时间，便将这第一个互市给弄起来了。
　　李马或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樱空释却敏锐的察觉到，建立互市，不仅仅是提升经济这么简单。
　　三界各部族分布太广，仅仅是凭着冰族王室统一才勉强称为一体，但到底各部族都有各部族的心思和打算，彼此之间也各有猜忌。
　　而建立互市，各部族易物通商，便会不断产生各种交集，时间一长，便不仅仅是交换货物，还可以交换武器，交换技术，再后来，还可能会产生通婚。
　　长此以往，各部族之间的距离会大大缩短，甚至连原本大家私藏起来的战斗经验和看家本领，都会通过这些源源不断的糅合产生交集，时间一长，各部族将不再各自为政，反而会越来越统一，这对于上位者来说，绝对是最乐意看到的事情。
　　火族万年来对冰族虎视眈眈，便是因为冰族宽阔富饶的领地，若是通过千年的通商通婚，将各部族拧在一块，便是以后樱空释与罹天烬不再掌政，冰族也将不再惧怕骁勇善战的火族，可以维持万年的繁华强盛。
　　因此樱空释不仅在刃雪城建立互市，后来又花费数十年，在离冰族较为偏远的地方打造了数个分集市，鼓励各族进行互市贸易，并且还打通了几条行商之路。
　　那时小李马在守界使者营地，每次回神界之时，走的就是这样的路，要知道以前，神凡两界，是没有通行的官路的。
　　这也是罹天烬后来与樱空释签订冰火两族和平协议的原因，他们虽私交再好，终究是对立死敌，但是为了维持现有的和平，罹天烬不得不这么做。
　　毕竟经过了一千年，当初在他眼中看来市侩之极的冰族互市，现在已经成为了冰族发展的最大助力。
　　樱空释这一手，实在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便是他现在再效仿，也为时已晚。
　　关键是樱空释当初大刀阔斧打造互市的时候，并没有对罹天烬隐瞒，罹天烬还一度嘲笑他跟着李马也变得市井起来。
　　而且他还曾调侃，古有无道昏君，举倾国之力，只为博美人一笑，现有冰王樱空释，为博李马欢心，打造易物市集。
　　可见那些冰族大臣私下调侃的祸国糙汉之名，李马着实当得起。
　　那时樱空释对他的调侃不置可否，李马豁达，更是一笑了之。
　　可是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樱空释当初打造互市的真正用意，他不得不承认，凡人渺小，但脑子却是十分狡猾的，樱空释本来就聪明，如今和李马结了伴，更是狼狈为……咳，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