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202)
这小孩儿跟他亲爹亲哥不大一样,对生意和家业不怎么感兴趣,倒有点儿以前的江湖气儿,搁百年前大概得从家里跑出去来去混江湖。
薛清极却多瞧了隋辨一眼:“还有别的么?”
隋辨摇摇头。
他今天话格外的少。
严律见俩小辈儿都跟抽了魂儿似的没有力气,他没哄孩子的能耐,唯一哄过的就只剩薛清极。
本着养人千日用人一时的原则,严律撞了一下自己对象的肩膀:“昨天回来剑你放哪儿了来着?给他拿过去。”
“……”薛清极意识到自己被推到了哄小孩儿的最前线,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律,“我?”
“我又不用剑,也不知道你们仙门那套,还是个妖。”严律把他拽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咬着烟不点,“剑重铸之后之前剑身上的字儿就没了,青娅跟我嘱咐过,可以由新主人重新刻字命名,你教教他。”
肖点星越听脑袋越支棱,最后眼巴巴地看着薛清极。
薛清极再是个铁石心肠的癫子,这会儿也被这眼神看得冒汗,瞥他一眼,俯下身笑得略显咬牙切齿地对严律道:“妖皇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自己带孩子也就算了,连带着我也要跟着带么?”
严律道:“你当年卸入门剑的时候我没去六峰,没亲眼看到那会儿什么样,不如现在让我看看?”
薛清极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穴道被严律隔空一点,刚才的犟劲儿立刻按趴下了。
明知道严律是把一口大锅扣在了他头上,小仙童也还是默认了这行径,起身踱步到茶几旁,将剑匣拿出。
肖点星本来就对薛清极很有些佩服,这佩服里今天不知为何还多出了点儿尊敬,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严律推开炒饭,点了根烟,指着身边儿椅子让隋辨坐下,以免他一会儿又不知道触动什么神经再哭晕过去。
隋辨坐下后小声跟严律解释:“今天点子去门里,我把年儿……呃,薛清极,呃,他千年前和求鲤江那边儿的事儿说漏嘴了。”
千年前薛清极以身填阵,剑封境外境,这事儿倒是没什么太多好隐瞒的,之前也只是因为太离奇而懒得解释。
肖点星倒是没提这茬,但心里是记住了,连少爷的脾气都收敛的几乎看不到了。
薛清极将剑匣一手托起,示意肖点星抽出上边儿的盖子:“这剑是由妖族修复,妖铸剑并不讲究奢华漂亮的外观,粗粝简洁,但却坚韧耐用,妖皇将剑交给同族铸造,倒是正对了你的剑术,应当趁手。”
肖点星已经抽走了匣上的盖板,匣中的长剑静静躺在其间。
和肖点星记忆里的剑有六七分相似,但修复后,这剑上的戾气已然消散,剑身经过妖族的调整,之前轻薄的弧线修得笔直,显得剑锋凛冽,独有些许妖才有的野性肃杀之意。
肖点星呼吸暂停半秒,才小心地伸手将剑取出。
他已不是最开始时那个对剑一窍不通的修士,握住剑柄的瞬间,他便察觉到先前剑的反抗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物的沉静,但这沉静却格外令一个新剑修感到安心。
需要他起名的剑,就是新的开始。
“拿稳了。”薛清极竖起一指,为他顶在剑尖,令这把剑完全横在半空,“你现在可以尝试向剑里灌注灵力,将自己的灵力想象成剑锋,把想好的名字刻在你想要留字的地方。”
肖点星点头,一手结剑指,按照薛清极的嘱咐轻拂剑身,灵力随即灌入。
严律头一次见仙门这种由上一代指引下一代剑修接佩剑的场景,不由也有些屏息凝神,见剑身发出些许轻鸣,浮起一层淡蓝色灵光。
他的目光又挪了挪,落在薛清极脸上。
薛清极平时那副装出来的温雅笑容已收拢,半垂着眼,无悲无喜,声音却沉稳严肃:“想好了么?剑名落下,到死不可更改。”
肖点星专注地看着剑:“想好了。”
说话间,灵光骤然收拢,在剑身划过数道锋利光芒,薛清极随即松手,剑被肖点星握住一挥,一道清风般爽快的剑气拂过屋内。
隋辨都看呆了,急切道:“点子,你的剑叫什么?”
肖点星举起剑来,剑身上豪放地写着两字:揽星。
薛清极:“何意?”
“其实我哥本来也挺喜欢剑的,但我爸不让他学,非得让他继承家里的事儿,”肖点星抚着剑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我的剑上,有我们兄弟俩的名字了。”
薛清极并不评价这名字的好坏,他之前活着的年代,剑对于他们这些剑修来说等同于半条命,为自己的半条命起的名字,往往都有一生里与自己性命相等的含义。
他没想到肖点星为剑命名的如此顺利,微微笑了下:“你入门晚了些,剑法也略杂乱,以后大概还有许多需要磨砺的地方……”
肖点星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但你心性正直坚定,天赋是有的,即便此时剑法还未成型,但只要握剑不放,以后或许会有适合自己的一条路。”薛清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不要轻易动摇剑心。”
他说的平缓清晰,肖点星起先的毛躁焦虑慢慢儿没了,握着自己的剑听他说完,顿了三秒,忽然略低了下头,郑重道:“我知道了。”
薛清极点了个头,旁边儿隋辨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跟肖点星挤作一团,看他新拿到的佩剑。
严律一根烟刚好抽完,薛清极朝他走过来,剑修还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意思,就瞧见妖皇脸上强忍的笑意。
“妖皇又是怎么了?”薛清极阴阳怪气道,“每次你这么笑,我都知道没有好事。”
严律按灭烟头,倒没跟他呛呛:“没想到你还挺会说的,还真有点儿当年照真的模样儿。当年你师父也是这么叮嘱你的?”
“师父说我生性执拗,要我不要忘记修行是为了什么。”薛清极看着他道,“我让他放心,至死难忘。”
这目光令严律心里颤了颤,要不是肖点星和隋辨还在,他这会儿大概会跳起来亲两口小仙童。
严律按下这点儿心思,笑道:“说起来,现在和你们那时候卸入门剑的场景好像也没差别。虽然人少了点儿,但师长、同门、剑,哪个都没缺。”
薛清极一愣,回头看了眼肖点星,见俩小辈儿对着剑开始胡言乱语地吹嘘起来,不由也笑了下,随即转头问:“我不是他师父。”
“你是他长辈儿行了吧?”严律懒得跟他计较,边拿着手机打电话边说,“死去活来千把年了还这么抠字眼儿。”
薛清极被他呛得无语:“跟谁联系?”
“大胡。”严律皱皱眉,电话没打通,他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昨天就没动静,我给他家里座机打电话了也没接,可能现在还在医院。算了,我跟小龙联系,问问蛟固那边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薛清极不怎么在严律处理妖族的事情时发表意见,点了个头,瞧见那边儿肖点星和隋辨也闹完了。
“我家里那么多把剑,我以前觉得那一把都不错,”肖点星抚摸着剑身,脸上竟然多出许多难掩的知足,“但现在觉得都不如我的这把揽星了。”
薛清极眸色一动:“你家中,许多剑?”
隋辨点头:“点子家里剑可多了,专门有个藏室来收藏,许多都是古剑,听说还有一把年代特别久远,但相对的也不好驾驭。”
“什么不好驾驭,根本就是没法儿用!”肖点星对薛清极解释,“那把剑是我爸高价从另外一个世家手里收来的,剑身上写的字儿没人认识,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剑叫什么,我小时候不懂事儿想拿来用用,反倒被割伤,已经不是不认人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见谁都想砍两下子。”
薛清极笑了:“脾气这么大的剑,不知是谁的?”
“可不是么!”肖点星道,“家里就不让我再碰了,也没人敢动,我哥专门用百年榆木柜子给装着放在藏室里,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