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145)
妖皇大人虽然痛觉不怎么灵敏了,但被勒得快喘不上气儿倒是还感觉得到,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跟谁谈起感情的一天,完全不会应对这种情况,但从这力道里察觉到薛清极的情绪绷紧得几乎要崩断,这才低声道:“小心把你爪子上包好的伤口又弄的裂开,我又不跑,用不着这么勒着我。”
薛清极的嘴唇紧贴着他的脖颈,说话时带着那片儿的皮肤都在颤:“我长成后就不敢再像年少时学着弥弥山的妖那样亲近地搂抱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那时以为你是不想再跟个小孩儿似的了。”严律感觉薛清极的嘴唇摩擦着自己的脖颈,痒到了他心里。
薛清极按在他背后的手又抓得更紧了几分:“我怕我搂抱你时恨不能将你的骨头揉碎,握你手时将你的掌骨头捏断。但想到你真疼了,我又舍不得,只好离得远些。我那时每日都希望你来六峰见我,但真见到时,又希望你能为我疼起来,好让我不是一个人在痛苦。”
他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跟淬了毒似的凶狠。
仔细算算,薛清极回到六峰后也有百余年时间,那时严律虽然三五不时地去找他,但见面的时间毕竟不如不在一起时长。
不见时是在等待,见到时却在高兴中也夹杂着细碎的不可告人的酸涩苦楚。
他褪去年少青涩长成了个仙客修士模样,日日驱邪诛魔下山奔走,无人知晓他自个儿心里就长着魔,撕扯着他的神经和心脏。
严律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他沉默几秒,抬手顺着薛清极的脊背搓了搓,语气寻常道:“这也没什么,我身体什么样你知道,骨头碎了断了很快就能长回来,现在痛觉也迟钝了,你出格点儿也不会怎么样,随你高兴吧。你只要少较点这没意思的劲儿,多活几年就行。”
他已推倒了城墙,见到了碑林,也知道在那中心的薛清极终究也会成为这碑林中最重要的一块儿,和这事儿相比,身体上的疼痛已算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了。
薛清极抓着他后背的手抖了抖,心中怨愤与欢喜交叠,扭曲成一个古怪的模样。
他总抱怨严律对自己狠心,却最清楚心软的总是妖皇。他年少时跑出那个出生的镇子跌倒在地时,命就已经系在了严律的身上。
拔孽,教导,游历。他挤占了严律心里最特殊的位置,现在又要严律回到有他的现实,要严律爱自己,然后终生难忘。
他修行至今,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因入门第一训便无法完成。
忍不了性,动了不该动的心,强求缘分,有千年都放不下的执念。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格外残忍,你可以恨我,”薛清极抬起头,如将死之人看着最后的灵药似的看着严律,“但你不能后悔,否则……”
顿了顿,竟然一时间想不出“否则”之后能怎么样。
他年少时初尝绝望,便是意识到让自己动了这该死的心的妖是严律。当时便想了种种能威胁这妖的手段,却都败在了对方漫长的生命之下。
一贯是以发狠来解决事情的小仙童终于明白,世间之事并非都能被他威胁,严律要是不肯,他的威胁就都成了过眼云烟,时间久了也就散了。
严律竟然从薛清极这磕巴的一下里找到点儿他千年前的影子,想了想:“要说起后悔,倒确实是有一件事儿。”
刚说完就感觉薛清极的手恨不得抓进他肉里,看他的眼里几乎要窜起火来。
严律忍不住笑了,笑完又拍拍他的脸颊,低声道:“我很后悔,没能亲到千年前完整的小仙童。”
这遗憾酸楚但柔软,好像一记蜜糖做成的刀割过薛清极的神经,留下香甜的伤口。
妖皇并不是会说情话的性格,他在感情上天生缺了一块儿,却在薛清极这儿长得格外圆满。
严律感到喉结被吻了一下,薛清极的嘴唇似乎又滚烫起来。
他俩在亲吻上都是新手,幼儿园赛道带他俩都嫌拖后腿,偏偏薛清极本性就不讲道理也不懂得克制,亲吻像是来找严律打劫,要他交出更多讨他喜欢的话才肯罢休。
严律只觉得脑子里不断轰响,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地震,全靠那股不会被人按着打的野劲儿撺掇着反击,抬手掰了薛清极的脸,吻在他的耳垂,妖族的兽性促使着他又在耳廓上磨牙似地咬了咬。
这几乎就算是挑衅和宣战,薛清极感到自己的耳朵跟烧起来似的,又听到严律跟他耳语般说道:“别跟我来劲儿,来人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敲门声,胡旭杰的大嗓门儿扯起来:“哥,吃饭不?还给那疯子煮了份儿粥,他醒了没?”
严律要起身,但勒着他的薛清极却仍不肯撒手。
妖皇大人虽然已狠狠上了小仙童的钩,但暂时还不想让小辈儿瞧见自己谈恋爱的模样,眼瞅着门板都要被胡旭杰给拍散架了,急了眼压低声音吼道:“又找抽是吧?”
薛清极被他咬了的耳朵还是红的,脸上虽没多大表情,眼中却已满是促狭的笑意,偏偏还要用颇为委屈的语气道:“妖皇如此急着将我撇开,态度也这么凶,可见刚才说的只不过是骗我。”
严律的巴掌扬起放下了几次,最后气得笑了,看看快被碾压开的门,到底是转过头,捧着他的脸在脸颊上亲了亲:“赶紧的,老子这辈子嘴唇都没这么忙过。”
这动作虽然亲昵,却又总夹杂着一些哄小孩儿的意思,薛清极起先一愣,想要就被当小孩儿对待这事发怒,但不知为何这怒火中途拐了好几个弯儿,竟然硬生生憋成了无奈和羞恼,到底放了手。
严律赶在胡旭杰把门给炸开前拉开,见胡旭杰手里端着个托盘,里头放着炒饭和粥,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砸门,门开时好悬没砸在严律胸口。
“有本事朝着家里防盗门砸,跟小旅馆这木门较劲儿都屈了你的才了。”严律的眉头皱起。
“这不是敲门没回应以为出事儿了吗?”胡旭杰狐疑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灯也不开窗帘儿也不拉,你跟屋里干啥呢?”
严律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嘴唇上还残留着薛清极脸颊的温热,自个儿的喉结上又总觉得酥麻,含糊道:“睡觉。”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严律恼怒地回头瞪了一眼,抬手把灯拉亮。
薛清极悠闲地靠着床头躺坐着,在外人面前又成了那副仙门修士的模样。划破了的手掌平摊开,隐隐有些血迹渗透了纱布,被灯光晃得微微眯了下眼:“刚才也该开灯的,许多想看的都没能看清。”
“赶紧喝粥,”严律一把捞过胡旭杰手里的托盘,大踏步地过去放到床头柜上,“以免你饿晕前还能说一堆废话。”
他把粥往外头一拿,扭头便看到薛清极摊着手,神色无辜地看着他:“妖皇看我这手像是还能端碗的样子么?”
严律瞧见他掌心渗出的血,眉头立即皱紧,他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照顾那些痴傻转世,几乎是习惯性地端起碗和勺子来搅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绷着脸看向胡旭杰。
胡旭杰接到他哥的视线,顿时觉得他哥这是需要他站出来说公道话,立即对薛清极道:“你就一只手破口了,这不还有一只吗?我哥是妖皇,你见过妖皇端碗喂饭吗?”
严律:“……”
薛清极悠悠道:“看来我这病人是得不到妖皇怜爱的了。”
严律:“……”
胡旭杰见他也是真倒霉,伤的也确实不轻,又想到要是没这人的剑阵自个儿保不齐就折在了洞里,挺身而出:“那行吧,我喂你!”
“把粥放盘里就行,”薛清极坐起身跟严律说,“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喝。”
胡旭杰反应了三秒,摸着后脑勺问严律:“他是不是嫌弃我?”
“……行了,”严律搓了把脸,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咬住,边点边含糊地问道,“不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吗?怎么现在过来了,其他人呢?”
“隋辨和肖点星睡得跟死猪一样,老棉接受了医修治疗也没醒,叫林生那孩子我看着呢,估计也吓着了,吃了点儿安神的药趴老棉旁边儿睡了。董鹿正跟肖揽阳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胡旭杰道,“村民们在太阳出来前又自个儿跟梦游似的各回各家了,山怪以前应该就是这么处理的。就一个一直醒不来,送医院的路上人没了,你猜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