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29)
毕竟是一群小怪物拖着他出现在了自家家的后厨(他甚至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知道那是他的家),另外一只小怪物死了又活了,一路跟着他安安静静没发出半点声音(但可惜的是现在估计会在老巴尼特的手里受苦),一切都乱套了。
他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了什么混乱的领域。
左右摇摆。
他是人?
还是说,不是人?造物?
朱利安费劲地用藏在背包里的甲片割断了束环——很好,这科技的产物某种程度上突破不了生物本身的锐度,他动了动自己的脚,确保没有其他的限制。
但这只是第一步。
朱利安知道,在他的门外,还站着至少一个保镖。
他需要一点助力……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门外的混乱声——真的吗?这飞船居然连隔音都没做好?穿透这道门,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不,等下,那是有原因的。
朱利安辨认了一会,才发现那必定是极其仓促,而且忙乱、数量众多的脚步声,才会穿透房门让他听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紧接着,朱利安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他总是要出去的。
那为什么不趁这个时间闯出去?
外头的保镖,不会比其他时候更好对付,但在混乱的人群里,他未必能及时抓住他。
朱利安决定就这么办。
——只除了,他没去看背后黑沉的舱室窗户,以及,没来得及去质疑为什么在一艘飞船上,居然会有数量这么多人开始逃离自己的舱室?
…
逃离。
朱利安重复这个词语,然后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次。
逃离。
大写,加粗,紧急。
他躲在靠近下层仓库的通道,这里昏暗、拥挤,还有着畏惧、害怕的人群。在还算成功的逃离了那间舱室、避开了保镖的追逐混进人群后,朱利安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艘飞船被一只王族盯上了。
王族!
朱利安双目无神,这些飞船上的“客人”都是在自己的窗口被曼斯塔虫族给吓疯了,纷纷逃离了房间,所以才……到底是多可怕的模样,才造就了现在这通道里还有人疯疯癫癫的呓语,听说还有人在那时候直接发了疯,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这听起来比代号A还疯狂。
朱利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的背包在他身后抵住了尖锐的管道,避免坚硬的固体捅到他的背脊,但他已经听到有女士在恐惧中低低啜泣。
“科尼利厄斯船长,科尼利厄斯船长?”
朱利安听到有人在大声叫着,带着歇斯底里的害怕,“我们……”
“嘻嘻,嘻嘻,它来了,它来啦……”
还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咙口,朱利安几乎能听到几声倒抽的空气,挤在这里的人群开始远离那道声音,远离那个正在进行通讯的男人。
而彼端,诡异的声音还在接连不断。
“谁也挡不住它,嘻嘻嘻,来了,嘻嘻,救救我,嘻嘻嘻嘻嘻嘻……”那甚至听不出是个男声还是女声,沙哑扭曲,带着崩裂的疯狂,“我们都会死,嘻嘻,我们,我们……”喉咙发出一声挤压出来的尖叫,舌头像是不受控制。
“嘶嘶嘶嘶……”
朱利安几乎是弹了起来,他四下看了眼,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听到那几声奇怪的嘶鸣。
因为他们都木了,困在对面那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声音。
对面的人还在说话,在疯狂地大笑,在拼命地求救,在嘻嘻,在重物碾压过他的喉管,发出恐怖粘稠的咕咚声后……嘎吱嘎吱,骨头在碎掉,肢体在断裂,原本还有点吵杂的背景音彻底消失了。
就好像被彻底吞没了,被什么东西……
“它进来了。”
低、沙哑,却绷紧到几乎尖锐的女声撕裂了寂静,“那怪物进来了,进来了!!”她的声音一下子让所有远离的冲击撞了回来,朱利安的耳边立刻充斥着各种哭喊和惨叫,这让他的肚子近乎痉挛,酸水爬上喉咙,但被他用力吞下。
人群的恐慌,几乎是立刻就蔓延开。
朱利安被乱跑的人流冲得非常痛苦,那些衣裳华贵的男男女女、那些白大衣笔挺的研究人员——好吧,在这个时候看到研究员崩溃畏惧的神情,对朱利安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试图挤出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灯,通道两侧昏暗的灯,开始闪烁。
这里远离了一切窗口,远离了干净整洁,也远离了对外的恐惧。
徒留这些一闪一闪的灯,散播着恐怖的气息。
有人在惨叫,有人在痛哭,有人在逃跑……天知道,只是一会的功夫,这里这些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就开始逐渐崩溃,陷入另外一场理智崩塌的狂欢。
这究竟是……
朱利安憋住一声脏话,用力从一个胖子身边挤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在惨叫呻/吟),他记得,一般的飞船在这通道尽头,理应会有个小小的维修舱体——再拐过去的地方。
啪嗒——
那两排闪烁的灯惨叫着失去了最后的亮度。
一下子,整个环境都暗淡下来。
这就让那些痛苦变得过分明显,让朱利安必须死咬住牙齿,才能将这些都抛开。
濡湿,粘稠的水声。
摩擦。摩擦。摩擦。
是幻觉。
朱利安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他用力推开挡在他前面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男人,一边迈开脚步。是幻觉,绝不是现实,那些声音,那些吵闹的动静,那些,那些……
骨头拗断的脆响。
肉块搅烂的黏糊。
无法形容的恐惧。
是假的。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朱利安没有回头,他逆着人流,试图把自己挤到那个小门去,他已经看到了轮廓——在几乎看不见的黑暗中,这可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粘稠,潮湿,有什么黏糊糊的,冰冷的气息……
干燥的通道变得幽冷起来,每走的一步都有着奇怪的“滋滋”声,就好像底下突然铺满了厚实的、沾满了水的毛毯,又或者是奇形怪状的蘑菇苔藓,哈啊,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东西呢?对吧?
对吧!
危险的预感从朱利安的骨髓里冒出来,一下子抓住了他狂跳的心脏,逃进去就好了……他在心里想,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逃进去……
什么时候,通道这么安静了?
那些惨叫声,那些痛哭声,那些嘻嘻、发狂、腐烂到极致的恶毒和害怕交织在一起,渲染了古怪又别扭的疯狂。
它们全部都消失了。
他们也都消失了般,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利安剧烈地喘息着,他贴在冰冷的舱门前,谢天谢地,那扇门开了一条缝隙,他立刻抓住门把手,用力地撞击着它,试图让它打开的缝隙更大一点,至少能够挤进去一个人。
这扇门真的是太重,撞得朱利安的肩膀都在发痛。
砰砰——砰砰——砰砰——
如同心跳。
一下。又一下。重合了。
朱利安打了个寒颤。
冰冷的、潮湿的、粘腻的……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脖子上。
像是黏糊糊的舔舐,又一掠而过。
湿/漉/漉的,非常寒冷,非常恶心,仿佛是粘稠的泥状物,滑落进他的衣服里,就像是冰冷的铁块、又像是冰,冻得他直颤抖。
他不想,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人啊,脑袋啊,朱利安几乎要尖叫起来,他仿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发现他正在一点、一点地试图回头看。那姿势僵硬、冰冷,带着极其强烈的古怪阴冷,他的脖子发出酸痛的呻/吟,但他最终,还是看向了背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