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94)
还有就是文三郎了。虽然他跟其他学徒、包括阿水和他这样的长工都不大和睦,但他跟邵明军之间还是很融洽的,邵明军也乐意把一些震慑小徒弟、管管店面之类的任务交给他去做。
总体来说,邵家玉器铺内部的矛盾并不突出。
内部没有大矛盾,唐镜就只能向外部去寻找了。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
新的八卦是在唐镜帮着厨房打水的时候偷听来的。
当时唐镜拎着两桶水从井台那边绕过来,正要走到厨房门口的廊檐下,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去——阿水在柴房那边劈柴,所以挑水的活儿就落到了唐镜的头上。
他从厨房侧面绕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厨房里的邵大娘正一边收拾灶台一边跟她老伴儿闲聊,聊的是一个叫李春娘的女人。
邵大娘是这样嘀咕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说说,她一个年轻寡妇,除了娘家还能靠谁?她咋就不归家呢?”
邵大伯嗯嗯啊啊的附和她,“不是说她娘家大哥心眼不正?”
“心眼再不正,也比外人可靠呐,”邵大娘不接受这种说法,“女人哪有不靠娘家的?她男人没了,又没个孩子,公公婆婆还能让她占着婆家的田地?”
邵大伯嗯了一声,“男人家的田地,当然是要收回去的。”
邵大娘小声说:“听说她婆婆找了人牙子想卖掉她呢……哎呦,真造孽。要我看,还不如归家,靠着她自己的亲大哥,再嫁也名正言顺,哪像现在这样,鬼鬼祟祟的……”
邵大伯呵斥她,“你疯了!掌柜的闲话也说!”
“我不是说他!”邵大娘不服气的反驳,“我说的是李春娘!她不回娘家去,就这么跟咱们掌柜偷偷摸摸地来往,让人知道了,还不得坏了邵掌柜的名声?!她这不是害人嘛?!”
“快住嘴!”邵大伯连忙喝止她,“越说越没个边儿了!”
唐镜,“……”
哦豁,原来道貌岸然的邵明军背地里也闹绯闻呐。
看见唐镜提着水桶过来,邵大伯咳嗽两声,邵大娘也赶紧闭嘴了。
他们跟唐镜不熟,信任自然有限,唐镜也知道不大可能从他们身上问出有关邵明军的什么内部消息。
他瞄准的人是同屋的阿水。如果在后院里干活的邵大伯夫妇俩都知道了,没道理一天到处跑的阿水反而不知道。
当天晚上,到了休息的时候,唐镜拐弯抹角的说起了他听到的邵大伯夫妇俩的闲话,婉转的表达出了“不会是有人要做局陷害邵掌柜吧?他要是被人陷害,或者名声坏了,还能在镇上做买卖吗?我还能继续在他店里干活儿吗?”这样的担忧。
果然,当绯闻只是绯闻的时候,阿水还只当是唐镜要跟他聊闲话,但当唐镜把问题上升到大家有没有可能会失业的高度上时,阿水一下就重视起来了。
“李春娘,这人我知道。”阿水枕着手臂,瓮声瓮气的说:“邵掌柜还打发我偷偷给她送过两回东西……我还真没想过她会坑了掌柜……”
唐镜故作忧虑,“我听邵大娘说李春娘男人死了,婆家一直在找她的茬……让她婆家的人知道她跟咱们掌柜的走的近,他们会不会来找邵掌柜的麻烦?”
邵明军可能会面临的危险,不会就是这个李春娘给招来的吧?!自古以来都有“赌近盗,奸近杀”的说法,感情纠纷是很容易演化成暴力事件的。
阿水也躺不住了,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他被唐镜描绘的前景给吓住了,“李春娘的男人可不好惹,他活着的时候就是镇上有名的混子,他爹妈也都刁钻……还有啊,他们家在镇上有很多亲戚,这些亲戚还抱团得很。一家有事,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凑在一起往上冲……镇上可没几个人敢招惹他们家。”
唐镜,“……”
好像越往下说,可能性就越大了。
唐镜忧心忡忡的说;“他们家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李春娘跟咱们邵掌柜有来往吧……不对,李春娘跟邵掌柜真的有私情?!”
阿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这……有没有的,我也说不好啊。”
这种事外人哪里好知道呢。
唐镜其实对于这二位之间到底有没有私情也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邵明军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女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要是邵掌柜再让你去给李春娘送东西,你记得告诉我一声。”唐镜嘱咐阿水,“咱们得好好观察一下这女人跟邵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别真的招来什么麻烦。”
阿水连忙点头。
这件事闹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阿水也是能想到的。邵明军可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做人没有信誉,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邵家玉器铺的生意做不下去,就只能关门……邵明军还能回乡去种地,像他这样依附于邵家玉器铺的长工,又该去哪里讨生活?!
阿水越想越严肃,打定主意要好好关注一下这个李寡妇,一旦发现有什么危及到邵掌柜和玉器铺的苗头,坚决要掐死!
邵家镇的生活是非常平静的。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与外界的接触全靠水运。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大多都是做玉器生意的,他们把邵家镇出产的玉矿和各种玉器产品打包装运上船,再通过运河送往京城以及王朝的各个繁华都市。
作为邵家玉器铺的壮劳力,每次往码头上搬货的活儿,唐镜和阿水都是要参加的。文三郎和另外四个学徒虽然也是壮劳力,但他们有玉器活儿要做,除非搬运货物的活儿赶得紧急,否则他们轻易不会离开玉器铺。
比如这一次从阜阳来的大船,船主姓黄,是邵明军的老客户了。他在阜阳有两家经营珠宝玉器的商铺,每年春天都要来一趟邵家镇选购一批上好的玉料。
经过挑选的石料上都写着编号,在码头上一箱一箱验过,然后贴好封条,搬运上船。
东西多,黄掌柜的日期又赶得及,于是包括文三郎在内的几个玉雕师都出来帮忙搬货了。
对这种粗活儿,那四个学徒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毕竟他们也是给人家做工的,自然是掌柜的安排什么活儿,他们就干什么活儿。再说他们也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搬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工作。
不过事情到了文三郎这里就有些变味了。他全程都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唐镜就觉得,他大概觉得让他也来搬东西,伤害了他在玉器铺诸人当中的权威感吧。
最后一箱玉料封进船舱里,阿水和唐镜打着赤膊从船板上走了下来。走到一半儿,阿水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唐镜的胳膊,小声说:“十一郎,你看拐角那家绸缎铺,刚出来的那个小娘子就是李春娘。”
唐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低着头从绸缎铺里走出来。
在邵家镇,码头这一带绝对算是商业最繁华的地段了。尤其码头对面的这一排商铺,做的都是外地商人的生意,店铺修得气派不说,店里的商品也比别处的更丰富。镇上的居民要买东西也都乐意到这里来逛一逛,看一看。
李春娘应该就是出来买布料的,唐镜注意到她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有麻纸抱起来的小包裹。
距离有点儿远,李春娘脑袋上又包着一块青布,唐镜也看不清这人长得是美是丑,不过看体态,倒是一个很窈窕的妇人。
她从绸缎庄的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朝着码头的方向看了过来。大约阳光有些刺眼,她还抬起一只手,挡在了眼前。
唐镜起初以为她看的是跟黄掌柜站在一起核账的邵明军,但仔细看了两眼,又觉得角度不对。她看的不是两个中年男人,而是距离他们不远的那几个徒弟。
这几个徒弟当中,除了文三郎年龄略大一些,其余四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长得也都端正,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还挺吸引人的。至少从唐镜的角度看过去,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会忍不住偷瞟他们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