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不死[无限](302)
不过几步,他们便来到了那小戏台前。白先生一袭青衫立于戏台前,仍然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他正看着在戏台上唱戏的戏班子,似乎正轻轻地跟着唱着戏文。
书童曾经和他们说过,白先生喜欢听戏,时而兴致来了,还会请戏班子来唱唱戏。
燕危和晏明光在道上站定,这丝丝入耳的戏文串成了一串,流入燕危的耳中,同记忆中阿玉坐在台阶上踩着雪哼出的戏文重合在了一起。
是一首《梁祝》。
第192章 黑海镇棺(31)
白先生像是终于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一般, 回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燕危和晏明光。
他们两人显然来者不善,白先生却仍然悠哉悠哉的模样。他对燕危两人笑了笑:“礼不可废, 既是来做客的, 进门前可是要敲敲门。”
燕危稍稍站于晏明光身后一步, 平静道:“先生这么讲礼, 到了这一刻, 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白先生笑出了声:“有理有理, 这人啊,读什么诗书,学什么礼乐?到头来用这些诗书礼乐,只束住了自己, 却便宜了别人。”
晏明光皱眉——这些话显然与他的理念截然相反。
燕危眉梢轻动,指尖无声无息地触上了黑戒,浑身紧绷,口中却如同闲谈一般说:“先生让我们帮忙镇压镇上邪祟的时候,我也是在这里,问先生,先人与群书可曾说过, 个人之于所有人,孰优孰劣。”
“小友寻到答案了?”
“不是先生说的吗?没有定论。但我今天想了想, 觉得千秋没有定论, 但似乎对于先生而言,先生早就做了选择。”
白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戏文伴随着乐声鼓声而来,没有给这小院里留下任何安静。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以前觉得人生而为善,长于诗书, 成于礼乐。后来发现,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外壳,轻轻一碰便碎了。”
“看来先生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
“阿玉死了,那你们应该也知道了。”
戏台之上,正演到了梁山伯送祝英台出书院,绵长的戏文穿过冰冷,柔和了雪意。白先生转头,看了一眼沈宅方向那冒出的死气,眼中满是喜色。
燕危说:“我猜到了一些,但不敢确定,先生愿意解惑吗?”
白先生抬手,指了指屋内:“请进去坐。”话落,他自己已然挥手叫停了那戏班子,让人离开,自己则率先走进了竹屋内。
晏明光看了燕危一眼,燕危默不作声地点头。
倘若这一切背后布局的人当真是白先生,观音大庙阵法尚在,沈宅死气未散,他们最好摸清一切,随机应变。
他们跟着白先生走进了竹屋。没了上一次来那满屋的酒香,燕危刚一进屋,便闻到了一阵墨香和轻微的花香。这花香很淡,已经快散干净了,像是什么人先前来过带来的。
这花香,燕危和晏明光都很熟悉。
是阿玉动手时牵动的花香。
“原来先生那日煮酒待客,是为了遮掩这满屋花香。她时常来为先生唱这曲《梁祝》吧?可惜到死前才知道,那说是能改变女子容貌的邪法,实则是为催化姜静云‘死而复生’化作厉鬼。”
“是可惜了,”白先生如燕危他们上一次来一般,在一旁煮起了酒,“我本来想让她不知情地去的,没想到,她还是要死得更伤心一点了。”
他用屋内的炭火温了片刻,给燕危和晏明光各自倒了一杯温酒。
燕危这回可是不敢喝了。
白先生也不强求,说:“她当年女扮男装来书院读书,只有我认出来了。她知道我看出来后,也不在我面前藏,平日里上课,喊着我老师,认认真真地学那些先贤道理。下了学,却喜欢跑我这个寒碜的竹屋来,让我给他说那些戏文里的故事——因为这些戏文俚语,都是市井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平日里看不了。”
话已至此,一切似乎明了了。
姜静云突然家道中落,被卖去了万花楼。白先生倾尽全力,也没有争得过家财万贯的沈员外。他两袖清风了一辈子,克己守礼,最终却败在了这里。
白先生不再多说,燕危却差不多将这一切连成了线:“姜静云被沈员外折磨致死,你救不了她,就选了这么个法子,凭借和观音大庙的好关系,悄无声息地在金像上留下逆转大阵,将镇压邪祟的阵法翻转成了助长鬼祟之物,又让当初因为在万花楼里看到过你而对你情根深种的阿玉,以为自己得到了可以改变容貌的邪法,在这些年里杀了那么多人,死气源源不断地往姜静云的尸身上送,怨气渐渐染黑了海水……”
就连他们这些每个都拥有身份的玩家到来观音镇,怕都是白先生一步一步设计好的。
沈员外手中那个镇压邪祟的阵法,为什么会和白先生手中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就是白先生故意让沈员外得到的。姜静云从来都没有化作厉鬼,谈何镇压?既然姜静云鬼身不存在,那同姜静云鬼身一般必不可少的观音净瓶水,又有几分可能是个好东西呢……?这“镇压”阵法若是当真布下了,是镇邪,还是……
燕危下意识看了看门外那自沈宅方向缓缓冒出的死气。
前往沈宅的钟不凡和于正青也给他们其他人发来了消息,说是净瓶水交给了沈宅阵营,对方答应不再放出死气。
他收回目光,听见白先生和他们说:“既然已经有人愚昧地助我一臂之力,你们现在可以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离开观音镇,从此这些事情和你们再无关系。”
燕危指尖轻轻摸索着黑戒。
他们的任务是镇压怨气。
姜静云本身不是怨气根源,这一切的恶端,是他面前这个看上去霁月清风的读书人。卓西东根本无法结束这个副本,唯有根源拔除,这个副本才算破局。
最好还是等林缜醒来,宋承安和钟不凡两边事情都解决,他们汇合,再来对付这个很可能是副本boss的npc。
他敛眸,正想说点什么他们打算离开的假话,白先生那举着酒壶的手骤然一顿,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换做冷意。
他那温润的嗓音都裹上了刀锋:“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想离开观音镇。”
-
楼内世界。
副本中的一切生死,从投影下的人眼里,只是一个无法参与的画面。他们只能看着观音学堂阵营和沈宅阵营分别的进度,看着这个引起整个楼内世界关注的顶层副本,终于走到了尾端。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质疑燕危就是V这个猜测了。
虽然他的身份在副本中没有人点出来,但那些一个个都喊得出名字的超高层玩家对燕危的态度有目共睹,就连作为对手的沈宅阵营,都能在见到燕危之后完全放弃正面交手——燕危还能是谁?
方才因为大胆的猜想而吵得不可开交的玩家们,在确定的这一刻,反倒不怎么说话了。
甚至连讨论副本破局方式的人都没有了。
因为他们担心的东西不再是这个。或许一开始是的,一开始他们只是想着,要是这一次的顶层有人成功了,是不是就代表着,其他的玩家们也有希望?哪怕是一点,那也是希望。
但是V不一样。
V追求的东西,不是对于个人而言的私利,而是所有人的终点。
他如果成功了,这楼内世界千千万万的玩家,都将不再沉浮在副本的生死中担惊受怕。
他们相信着V的破局能力,近乎盲目地信任着、希望着V破局的那一刻。从燕危的身份被所有人认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同燕危有着一样的目标。
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燕危给他们看到的,是最好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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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光反应极快,抬手之间,一枚匕首便如同箭羽一般飞射而出,同白先生猛地抓来的手撞到了一起!
那手看上去是血肉生成,却又仿佛铜皮铁骨,电光火石之间便随着白先生扑来的动作转瞬间就要抓到燕危眼前,又被晏明光投掷而出的匕首挡住那么一瞬。一声“当啷”的响声之下,震荡的空气冲散了他们当中的茶几木桌,碎块四散开来。
整个竹屋都在这一刻七零八落。
冷风刮过燕危的脸颊,他站定之时,晏明光已然拉着他后退了一步,转头便和白先生交手了起来。
白先生已然没了方才那般从容雅阔的姿态,浑身都开始冒出淡淡的死气。他没有兵刃,全靠一双如铜铁般的手,居然接连接住了晏明光几次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