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43)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
标签:狗血 HE
他的忧思不无道理。陇右大军败后,大誉顽固的边境线骤然破了个口子,虽小,但致命。若无法阻拦呼延廷继续挺进,他杀入长安只是早晚问题。
吐蕃的威胁搅得裕安帝日夜难安,这几天每日都叫大臣进宫中商议对策。大臣们有的提议让皇帝暂避洛阳,有的提议让朔方节度使南下拦截呼延廷,还有的想要议和,一时众说纷纭,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你让陛下去洛阳是安的什么心?一旦将长安拱手让人,再夺回来谈何容易?一国失去京畿要地,这是何等的耻辱!”
“朔方节度使镇守北方,有捍卫长城之责。随意调遣朔方军,万一回鹘见利忘义同吐蕃一样背弃盟约攻进关内可如何是好?到时长安就是腹背受敌,再难回旋!”
“议和?当年两国签订盟约时吐蕃可是信誓旦旦再不侵扰大誉一寸土地的!蒙罗钿要的不是‘和’,他要的是我们赔钱赔地,再嫁个公主过去,就像他当年一样。我们要是议和,不是正和了他的意吗?”
“够了!”裕安帝被吵得脑壳都疼,喝停了众人,去问丞相意见。
严相拢着双手,微微躬身道:“冉元白虽被呼延廷所俘,但他的副将张素仍在,两军犹在激烈交战。陛下何不再等几日?若无转圜,到时再派使者前去议和就是。吐蕃公主现在还在陛下的后宫,由她出面,吐蕃必定会留几分颜面,不至于所求太过分。”
朝臣中有人闻言后眉头紧锁,忍不住就要上前反驳,却被身旁同僚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严相既然已经开口,事情便不会再有变数,他们就是说破了嘴陛下也不会听的。
裕安帝沉吟稍许,又问向站在大殿另一侧的太子。
“岁淑,你是如何想的?”他对太子一向慈爱,就是大庭广众下也会直呼对方乳名。
盛琸似有心事,被叫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儿臣以为……可以调派朔方一部分兵马前来镇守京畿,有备无患。”
一听此言,站在盛琸身后的瑞王面有急色地去偷瞄严相,似乎还想让他再多说两句。严相却像是没感受到他使得眼色一般,一声不响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瑞王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挤眼挤得眼都要抽筋,到退朝还是没叫严梁辅出声打消裕安帝调遣朔方军的念头。
“拟旨召朔方节度使鲁渝凯带兵进京。”裕安帝苍老的五指一挥,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晚间,瑞王隐蔽行踪,偷偷摸摸乘着马车钻进严府,一到书房便气冲冲拉下斗篷兜帽。
“你为何要让父皇召朔方节度使来长安?”他一屁股坐下,语气十分不善,“他来长安了,呼延廷还怎么打到宫门下逼我父皇退位?”
老皇帝不退位,他又如何登基?
他为了这个皇位已经等了太久,不容许里面再有差错!
“殿下糊涂。”严相咳嗽两声,坐到他下手,“呼延廷就算打到长安逼陛下立你为储,你这皇位也是来路不正,少不得天下议论。”
“谁议论我杀了谁!”瑞王满脸凶煞。
严梁辅心里暗道一声蠢材,一张枯瘦的面皮绷得更紧。
“有更好的法子,何必打打杀杀?”
瑞王一听有更好的法子,眼里戾气消散,赶忙去问:“什么法子?”
严梁辅拈着长须道:“鲁渝凯这人贪财不过,奈何北疆苦寒,油水少得很。我许以荣华富贵,珍馐美人,他便什么都肯了。”他眼含轻蔑,“朔方节度使现在已是咱们的人,他到了长安便会直达皇宫,请陛下写下册立你的诏书。至于盛琸,到时呼延廷假意攻打长安,混乱之中谁生谁死谁说的准?
瑞王的面色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亮:“妙啊!”
严梁辅接着道:“之后鲁渝凯与呼延廷再做一番戏,打个平手议和。等一切安定下来,老臣便拿出那封诏书告知天下您是新的储君。陛下受了惊吓,又忧思过度,想来也没几日好活。殿下很快就能成为新皇,吐蕃也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土地和钱财。大家满意,各自欢欣,有何不好?”
他徐徐将逼宫篡位,勾结外敌,犯上作乱等一系列计划吐出,脸上端的是一派镇定安详,没有半分愧疚心虚。一切似乎尽在他的掌握,就连太子盛琸也被他算计在内。
“这……”瑞王被他一连串消息砸蒙了,嘴可笑地半张着,半天回不过神。
“相爷竟这样厉害,连那鲁渝凯也收服了?”他高兴地合不拢嘴,“太好了太好了,这场戏真是精彩至极。如此一来,我不但能名正言顺登上大宝,还能得一个临危受命的美名,严相真是好谋略!”
他本就是个一条筋,火急火燎来了,一听严相计划这么周密,立马安下心,觉得诸事大稳,只差黄袍加身了。他不会去想为何严梁辅这些计划都要背着他施行,又为何直到如今才告诉他。而这正是严梁辅钟意他的地方——君上越是蠢笨如猪,权臣便越是畅快如意。
“殿下过奖。”严梁辅敛下眼眸,掩去其中一点不屑。
两人浑然不知,此刻他们头顶上方正有一人,将他们的对话完完全全都听到了耳里。
等瑞王起身告辞,严梁辅跟着送对方出门,那人影仍旧无声无息趴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像冬眠初醒的地龙一般,稍稍抬起了头。
姜晓穿着一身黑衣,脸上黑巾半遮,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
她双拳紧握,恨不得现下立马就拔剑杀了这两个狗贼。可她又知道,以她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做到,若是失败,她这些日子做的就只能前功尽弃了。
又趴了一炷香左右,趁着守卫交接换班之时,她轻巧无声地落到暗处,窜进了一旁草丛。
严府守卫严密,对下人管束严格,两个月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找到机会夜探严梁辅的书房。为防引起怀疑,她现在需要尽快回去。
她一路小心藏匿行踪,眼看就要回到仆役休息的院落,一个耳尖的守卫却像是发现了她的行踪。
“谁在那儿?”他停下来,招呼其他人,戒备地靠近姜晓躲藏的假山阴影处。
姜晓暗暗咬牙,以为今日终将要停步于此了,不甘地将手按在了腰间剑上。
她不怕死,只怕无法为爱郎报仇。只要让她杀了严梁辅那奸相,之后就是将她千刀万剐又如何?
守卫逐渐逼近,差几步就要发现她,便在此时,从假山后面绕出一个人来。
“各位官爷勿怪,勿怪!”那老汉两鬓斑白,肩上挑着根担子,两头各自挂着一只恭桶,神色遑急道,“我是新来收恭桶的阿忠。之前收桶的老陈头跟儿子回乡了,我才来没两日,还没熟悉这地形,就给走岔了。官爷绕我一次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收恭桶的?为何没有人跟着你?”
“他们都嫌臭,看快到门口了就等不及回去了。”
“岂有此理,我定要叫管事好好惩罚他们!”恭桶内飘出阵阵恶臭,那守卫也有些嫌弃,用手在鼻尖扇了扇,“行了,走吧。”
老汉忙不迭点头,小跑着朝小门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严府府中女婢外出采买,姜晓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行到街角,拐进了一条巷子。
“姑娘!”忠伯已等候多时,见到她激动不已。
姜晓一边观察巷口一边与他小声说话:“忠伯,昨日还好有你,不然我就露馅儿了。”
忠伯见她脸色气色虽还好,脸颊却凹陷得厉害,眼里透出痛惜。
“姑娘,这是……这是最后一点‘无命’了。”他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纸包塞进姜晓手中,“今日怕也是老奴与您最后一次相见,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知会老奴,老奴一定为您办到……”
姜晓收好纸包,唇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我死后,忠伯你一定要记得将我葬在林启身边。他虽负了我,我却不能负他。”
忠伯闻言老泪纵横,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点头。
姜晓道:“无命遇热生香,香气至毒。我每日为奸相奉汤前都会将无命的粉末涂抹在脖颈手腕处,香气随我脉息而动,在他体内日积月累,不出一个月他必定会毒发身亡。虽然没有一剑捅死他那么解恨,但只要能杀了他,我就无所求了。”
为了报仇她可以牺牲一切,哪怕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她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般。她掏出帕子捂住唇角,再拿开时唇上已是沾了血迹。那点被胭脂水粉吊起来的好脸色,这会儿也消失殆尽。
忠伯哀声道:“姑娘……”
姜晓白着唇,笑着冲他摇了摇头:“忠伯,你不要伤心,这是该高兴的事。我离死不远了,严相安能完好?”
三日后,朔方节度使鲁渝凯带着一万兵马奉旨入京,将长安团团围住,关闭城门及各坊坊门,不管百姓还是官员,任何人不得在长安城内随意走动。
裕安帝引狼入室,回过神早就为时已晚,被瑞王等人软禁在了宫中。
谢卿正陪着孩子玩耍,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杂。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王寡妇眯眼瞟着外头,脸上惊疑不定。
谢卿让她稍安勿躁,抱起厉馨交到了她手上,快步往门前而去。他刚走了两步,那门“碰”地一声就给推开了。进来一队卫兵,架着谢卿与王寡妇不由分说往外走。
这还是谢卿第一次见到屋外的景象,不见宫娥太监,四处都是手持武器的卫兵,一片肃杀之色。
谢卿心中惴惴:“大人,你们要将我们带到哪里?是死是活给个话啊!”
卫兵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带着他们行了一段路,到了一座大殿中。
这殿门前的守卫比别处更加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将殿宇围得密不透风。
谢卿一进去就认出这是他先前见盛琸的那处大殿,果然,绕过一处屏风,他便看到了熟人——太子和洪博飞。
卫兵将他们带到盛琸面前,便一一退出殿外。
谢卿扯着王寡妇跪下,让厉馨也跪到他身边,给座上面无表情的盛琸磕了一个头。
“见过太子,太子千岁。”
王寡妇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殿内逐渐安静下来,四野阒然,再无人声。
久久,谢卿只听盛琸说了一句:“孩子,过来。”
谢卿一哆嗦,看向身边厉馨。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跪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盛琸,嘬着一根手指,半点怕的样子也没有。
谢卿伸手想将他勾回来,却迟了一步。厉馨听闻盛琸召唤,摇摇摆摆站起来,颠颠地就过去了。
他到了太子座下,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被盛琸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膝上。
“我也有个儿子,和你外甥差不多大。”
谢卿抖得上下牙齿都碰到了一起,他怕极了,怕盛琸一个不顺心就要将厉馨的脖子扭断。
他们这些大人物,向来捏死他们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皇……皇孙精贵,自然是我等不能比的。”
而小人物,便只能匍匐在大人物脚下,蝇营狗苟。
盛琸刮了刮厉馨白胖红润的小脸蛋,含笑道:“我也想留你们一命,奈何我说了不算。今日我们这些人有没有命活,全看老天了。”
第四十九章
二十天前
前来招降六诏的吐蕃队伍,由吐蕃王蒙罗钿的四子赤多赞率领。六诏中有两诏不肯归顺吐蕃,这便是开战的前奏。
为了震慑其他四诏,也为了教训不识时务的南诏与施浪诏,赤多赞亲自带兵,意欲将怒桑儿集结的五千精兵尽数消灭。
六诏雾多,当赤多赞于清晨浓雾中率兵抵达南、施两诏属地,前方斥候突然来报。
“殿下,无法前进了,再往前有底下布满竹刺的深沟和高高的垒墙阻挡。”
赤多赞眉心紧蹙,举起手中长枪发令:“就近砍伐树木,制作长梯,给我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