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龙(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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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殿试的那一日,宁兰时多少还是有点点紧张的。
国子监祭酒也会在场,还有几个大学士,其中一个在朝内挂了个客卿的虚名,也被请出来了,宁兰时看过他很多文章,所以提前到殿内时,忍不住去跟人说了几句话:“先生。”
宁兰时拱手:“我想同先生聊一聊先生先前几篇策论,不知先生待会是否有空移步偏殿?”
那老先生一怔,见宁兰时确实是礼贤下士的姿态,还没有称“朕”,便笑着说:“陛下盛情邀请,臣自然不会拒绝。”
宁兰时微扬起唇:“多谢先生。”
他现在不笑时,从前那份孤傲都逐渐变成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让人无端有几分寒栗,在小圆子他们看来,就是宁兰时和穆晏华很“像”了,也只有真心实意笑起来时,才有“人感”。
尤其是宁兰时,这样一笑,那还年轻、尚未弱冠的年纪就显露了出来,很容易叫人心软。
老先生在心里低叹了声,可惜了。
可惜了这样的孩子被推上帝位,可惜了出生在这样的时代。
宁兰时上座后,时辰也差不多,便开始走流程。
宁兰时并不知晓这些考生对他议论颇多,好奇心也更甚。尤其都知道他那曲折的“故事”,稍微八卦些的,更好奇他的长相。
先皇长得并不如何优越,但玉妃当年名冠京中,甚至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只是真到了殿内,跪拜过后,又没人敢悄悄抬眼看了。
实在是这金殿内太过巍峨,那些个朝官的注视也叫他们莫名紧张。
不过亦有人是知礼、守礼。
诸位考生入座后,宁兰时就提笔在宣纸上留下两个字后,再由小圆子递给几位大学士和负责殿试的朝官,再展示给每位考生。
往年几乎都是无声走完流程的,今年国子监祭酒看了后,就不免微愣了一下,迟疑着与宁兰时说:“陛下。”
他站出来拱手:“这考题是考国策。”
宁兰时颔首,再提笔重复写了那两个字,示意小圆子和赵宝一人拿住一边,直接展示出来:“是考‘国策’。”
忍不住看过去的考生皆是一怔。
因为上头写着的,就是“国策”二字。
他们再看宁兰时时,宁兰时已然坐于帐纱之后,朦朦胧胧地,叫人瞧不清楚,只能凭借轮廓辨认出是一位身形有些单薄的帝王。
而宁兰时则是再度出声,平淡道:“此次就考‘国策’,至于选什么题,由你们自己决定,依旧是如往年一般日落收卷,若是自信者,亦可写两份、三份答卷。”
这是做什么?
殿内众人皆是有些不可思议,只有方才与宁兰时交谈过的老先生微顿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老啦老啦。
看走眼啦。
而考生里,则有几个攥紧了拳头,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最后又集中落在了左首那个清瘦的男子身上。
那是会元。
宁兰时隔着特制的纱帐,将众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也瞥了眼那会元。
不过他并未再多说:“诸位若是明了了,那便开始吧。”
众人道是,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宁兰时看向左侧,那边都是前十名。
那个会元,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坐在那儿的就是会元,旁的他没有多问、多管,虽说他现在和穆晏华的关系不一般了,但他明白穆晏华的敏感多疑仍在,他们中间还有一层薄膜未曾破除。
偏偏这一层膜,也能成山海。
所以宁兰时从没过问。
如今他很好奇,这位会元,会做出怎么样的文章?
是和往年那些一样毫无意义的吹捧,还是一刀扎在要害处?
宁兰时见那人凝神望着面前的纸张片刻后,便做了第一个提笔的人。
这纱帐特殊,外头瞧不清宁兰时的模样,宁兰时却能够看见他神色有几分冷戾,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又或者,他并不是下定了决心,而是想好了如何提笔。
从这人进来开始,就带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宁兰时微勾起嘴角,打开茶杯喝了口鲜牛乳,也开始批阅奏折了。
穆晏华不在,这些东西没人分担,宁兰时每日几乎就是奏折、骑射、吃饭睡觉。然后三日一次早朝。
到午时,宁兰时留了小圆子在这里盯着,就带着赵宝先到偏殿用膳。
他心里惦记着事,其实没什么胃口,还是赵宝低声说了句:“陛下再多吃些吧,不然回头厂公问起来,属下不好交代。”
宁兰时无奈:“我吃不下,他还要怪你们?”
话是这样说的,宁兰时还是再喝了一小碗汤,吃了点肉丸子。
吃过饭后,宁兰时再去拉了拉弓,随后才转悠回金殿内。
宁兰时示意小圆子:“你先去用饭吧。”
小圆子拜下,没有拒绝。
他这个举动落在那些也是轮批次用过饭正在殿中的朝臣眼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也这么久了,他们的目光始终落在穆晏华身上,好像时至今日,才发现他们想象中的可怜木偶,实际有些不一样。
而还未至日落,那会元便在检查过一道后,起身将自己干了墨的考卷交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太监手里。
其双手捧着考卷呈在了宁兰时的案上,左右无事了,宁兰时干脆就翻开了起来。
赵宝和小圆子就在他身后,自然看到了开头就是——
“东厂”
小圆子倒吸了口冷气,见后头全是对东厂的批判,直接绝望一闭眼。
他这样的乐天派都如此了,那边赵宝更是麻木,有种灵魂都要出窍了的感觉。
但考完了的会元本人却已经在太监的陪同下在殿外看风景了,把难题留给了他们,也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他们。
宁兰时认真地看完了这份答卷,也看了看对方留的名字。
“梁微尘”
宁兰时无声轻笑。
能写出这样策论的人,可不像是微尘。
宁兰时按捺着,先在殿试结束后,设宴款待了考生和诸位臣子,他并未出席,而是在偏殿与老先生聊那几篇策论。
用宁兰时的话来说就是,且让他们先聊着再。
宁兰时也并没有将梁微尘的策论拿出来与老先生说,只在宵禁前将人送了出去,再与赵宝道:“赵宝。”
赵宝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陛下。”
宁兰时轻声:“派点人手保护梁微尘,也盯着点其他考生。”
赵宝应是,心里已经闪过许多的念头。
宁兰时叫东厂派人保护梁微尘……是怕东厂对梁微尘下手么?
他这一手,如若梁微尘出事……那就有把柄让宁兰时去查东厂了。
宁兰时转身,赵宝便起身,又听宁兰时唤了声:“乌鸫。”
一个黑影就飞速闪身现形:“陛下。”
这是穆晏华留给宁兰时的暗卫,他说还有好几个,但他平日有事吩咐乌鸫就好。
不需要宁兰时多言,乌鸫就道:“宴席上好些考生都给礼部尚书敬酒了,但梁微尘没有。”
礼部尚书,是偏向薛相那一头的。
宁兰时淡淡:“还有其他没有的你列个单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