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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上)(31)

作者:温暮生 时间:2018-07-17 17:21 标签:生子 重生 宅斗


    司空钺却理也不理他,甚至都没有客套地叫他免礼,大步一迈,竟然直接从他身边跨过去了。

    走在司空钺身后的,是同为国公世子的景逸与孟之繁,再往后,便是从华京而来的各位富家公子,一个一个的贵公子,在经过弯腰的司空旭面前时,都没有停步,而司空旭一直垂着的脸,嘴角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咬紧嘴唇的屈辱。

    他明白,这是司空钺故意在给他难堪。

    从小到大,这种难堪已经反复出现过许多次了。司空钺是皇长子,又是皇后嫡出,而他司空旭不过是个宫女所生的皇子,甚至生母在生下他后就大出血而死,没有任何一个妃子愿意养他,他便寄养在一个老嬷嬷的膝下。两人出身的天差地别,造就了虽然同为皇子,可在司空钺眼里,自己这个弟弟的身份也就比奴才高一些,欺凌他更是家常便饭。

    这在皇宫里是人之常情。没娘的皇子,能在尔虞我诈波橘云诡的后宫中,一步一步长到这么大,每一步是如何爬过来的,司空旭都不敢去想,他只知道要示敌以弱,隐忍退避,韬光养晦,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于在两年前十六岁的成年礼上,他还向皇帝自请离宫,前往江州看守行宫,成了第一个不在皇宫中居住的皇子,为的,一是远离风暴中心,寻得喘息之机;二是在江州这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他也好安心培养自己的嫡系势力,以便今后能有足够的资本吐气扬眉。

    司空旭绝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并且他也明白,自己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才智上,都不是平庸之辈,他欠缺的只是力量与机会,若是他能得到那些他所欠缺的东西,必定可以够扶摇直上,成为数一数二的人中龙凤。

    司空钺走下舷梯,回过头,看着司空旭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任由那些公子们从他身前走过,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他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个自小碌碌无为,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贱皇弟会是那个弄毒蛇害他的人,就算司空旭有这个心思,估计也没这个能耐。但是司空钺不得不小心,为了这次江州之行能够顺畅,在他们真正成行之前,这艘海龙王在皇帝赐下来的第二日,就空船单独跑了江州一趟,算是熟悉水路,在这中间,能在船上动手脚,并且能从中得益的,除了司空旭,再没有别人了。

    不过,这一切只是怀疑罢了,他没有证据,也不能将司空旭绑起来发落,但这并不妨碍自己稍微给他些羞辱,便让他像拜自己一样,拜拜那些身份不如他的士大夫子弟,不过以他从小到大所表现出的贱骨头来看,这样的羞辱,或许司空旭还不会当回事。

    说白了,自己这个皇弟,除了长得好看点,生来便是给他们这些皇兄调戏取乐的。

    “宁公子,该下船了。”看甲板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宁渊却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延元宸不禁出言唤了他一声。

    宁渊浑身一震,木然地点点头,转身朝舷梯的方向走去,顺着那朱红色的木梯一阶一阶朝下走,近了,更近了,他双眼微眯,目光顿在那个一直抱手躬身的男子身上,看着他身上纤尘不染的云锦长衫,看着他如墨玉般束得严谨的乌发,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看着他圆润的耳廓。

    仿佛是穿越了漫长的时空,走过了生与死的边界,他又重新站在了他面前,而这一次,以往的崇拜与爱意已成了过眼云烟,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恨与怨。

    他曾经了解司空旭的一切,也知道他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也正是对于二人童年时期遭遇的共鸣,才让宁渊沦陷在他的温柔陷阱里,不光爱上了他,更全心全意帮他,好像那就是在帮着自己一般,却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宁渊与他司空旭,从根本上就不是同样的人。

    即便他们同样有着苦难的过去又如何,即便他们都想要用自己的一双手改变境遇又如何,他们从本质上终究还是不同的,这种本质就是,司空旭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利用无辜的人,伤害身边的人,将所有对他一腔热忱的心掏出来捏碎,挤出里面温热的血液来扑就他成功的道路,而这样的事,宁渊即便是死也做不出来。

    回忆是无穷无尽的,但舷梯终有尽头,当宁渊终于踏上码头,走过那个曾经与他耳鬓厮磨,如今却形同陌路的人身前,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望着那个弯着腰,好似在对自己行礼的男子,脚步顿了顿,嘴唇轻动,说出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但这句话,司空旭却听到了,在那一瞬间,他心脏像打雷一般狠狠跳了三下,甚至顾不得司空钺会大发雷霆,猛地抬起头,盯着宁渊渐行渐远的瘦削背影,耳边回荡的,就是那让他心震如雷的四个字。

    “我回来了。”

    他是谁……司空旭简直掩饰不住内心的惊骇,自己明明不认得他,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我回来了”,而自己竟然会如此激动,欣喜,甚至还有恐惧,后悔?

    为什么会这样?

    在司空旭惊骇莫名的时候,宁渊已经越过了码头的栈桥,低眉顺眼站在那群贵公子的最后方,似乎是要努力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中。

    “四弟,本殿尚未让你起身,你怎的就这般站起来了,可是觉得对本殿行礼有什么不满吗?”见司空旭居然直起了身子,司空钺冷哼一声,喝道。

    司空旭浑身一震,急忙又重新弯下腰去,“大皇兄赎罪,皇弟,皇弟方才仿佛见着了一个熟人……”

    “熟人?”司空钺皱眉道:“你若想敷衍我便也找些能敷衍的话吧,在列华京的诸位公子有几位是你不认得的,若说熟人,到处都是熟人。”顿了顿,司空钺又一挥手,“罢了,本殿不欲与你在这些小节上计较,行宫中可是收拾好了,今晚本殿要大摆筵席款待诸位公子,此事是早就知会你的,可不容有差错。”

    司空旭急忙又是一礼,“是,大皇兄吩咐的事,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现下时辰尚早,皇兄与诸位可先至行宫中小憩,待晚膳准备好时,我自会派人通传列位入席。”

    司空钺今日安排的春游其实很简单,所有人陪他乘坐海龙王顺着运河遛弯到行宫,然后在行宫用一餐晚宴,接着华京来的公子可以在行宫长居,待下月的行宫宴举办完后便可与大部队一起返回华京,而江州本地的公子当然是各回各家。

    龙舟所停靠的码头就在行宫侧门,一行人走过栈道后,再穿过一条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宽阔的花园,早有穿得十分轻薄的宫女侯在这里,见众位公子到了,便莺莺燕燕地凑上来,送上手中的时令鲜果与琼浆美酒。

    司空钺显然很是受用,见那些宫女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立刻左拥一个右搂一个,直接落座了。

    司空旭跟在众人身后朗声道:“晚宴便设在这座百春园中,大家可自由观赏园中美景,或者在行宫里走走,江州行宫虽然不大,可景致也还算别致的。”

    几名贵公子立刻与司空旭告了礼,由太监领着上四处参观去了,剩下的则同司空钺一样落座,喝酒品果,观赏歌舞。

    呼延元宸目光向四周一扫,原本打算寻找宁渊的位置,却被景逸扯住了袖摆道:“呼延兄,听闻江州行宫里有一处‘珍奇馆’,专门收藏一些奇技淫巧的玩物,你之前不是来过吗,快带我去瞧瞧!”

    不得已,见实在找不到宁渊的影子,他便转过头,随着兴高采烈的景逸去了。

    而此刻的宁渊,早已经离开了那座花园老远。

    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径与回廊,他最终站在了一栋形似宝塔的建筑前,朱漆色的大门上挂着烫金的牌匾“藏书院”。

    宁渊眼神微动,伸手推开大门,藏书院的一层没有宫人看守,甚至连打扫都欠缺,地上盖着一层一步一个脚印的灰尘,四周遍布的巨大书架上,无数各类典籍陈列得密密麻麻。

    记得从前,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午后随便拿上一本书,爬到这栋楼的最顶层,一边俯瞰着整座江州行宫,一边读书,无论诗词歌赋也好,话本杂记也好,他总能很快地看进去。

    在大厅绕了一圈,宁渊没有上楼,便从大厅退了出去,如果上楼难免触景伤情,而现在,他可没有闲情逸致去伤怀,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出了藏书院,朝北面又走了一段路,便是一处宽敞的寝殿,在行宫数不尽的寝殿中,唯有这座最是华贵,殿门口站着的太监也尽责,见宁渊朝这边走来,忙迎下两步,挡在宁渊身前:“这位公子,此处为山海殿,是不可随意进出的。”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宁渊遥遥望了那处殿门一眼,没有继续向前,而是转身朝回走。

    不过在转身的瞬间,谁都没有看见他眼神里的冷意。

    如果要找司空旭复仇,他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他手上了。

028 风波乍起

    设在行宫的筵席自然要比设在船上的午宴丰盛许多,因行宫靠近山野,除了一些常见的菜式,还多了不少新奇野味,尤其是独独摆在司空钺面前的一盘穿山甲,这玩意在华京可是稀罕物,激得司空钺食指大动,酒也比平常多喝了几杯。

    司空旭起身向司空钺敬酒,“知晓今日皇兄要来,皇弟特意从江州城内请来几位当地的名厨,皇兄吃着可还满意。”

    “马马虎虎。”司空钺又将一块穿山甲肉放进嘴里,丝毫没有要同司空旭对饮的意思,只是道:“皇弟你客气了,只要你侍奉得有心,为兄返京后自然会在父皇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让你早些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被当众奚落,司空旭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笑,放下酒杯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同时双眼不自觉地朝坐在最末端的白衣少年看去。

    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自己与那少年似曾相识,可几番观察之后,他又必须肯定,之前与他从未见过,可这股熟悉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感觉到一束探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宁渊抬起头,对司空旭勾了勾嘴角。

    司空旭忽然觉得脊背一紧,那少年露出的明明是很谦和的笑容,他怎么会觉得身上莫名冒出了一股寒意?

    丝竹声在这时响起,早就排演好的舞女踏着乐符,舞着水袖,在这处百春园的正中心排成荷花图样,一人举着一个灯笼翩翩起舞,四周列席的公子们也觥筹交错得正酣,宁渊却突然起了身,朝园子外边的暗处行去,身影很快便淹没在黑暗里。

    司空旭想了想,见司空钺正被两个贴身的舞女逗得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在注意自己,便也站起身,悄悄尾随着宁渊而去。

    花园里除了设宴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没有布置灯笼,漆黑一片,宁渊却像完全无视黑暗一般,轻车熟路躲开每一根树枝与每一块碎石,最终绕过一座假山,停在一汪碧波粼粼的小池塘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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