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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虐)(30)

作者:时镜 时间:2018-06-26 17:51 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道主!”
  姚青扎着利落马尾,两只眼睛都在发亮,也没管自己手上、身上都还有伤在,直接双拳一抱,就半跪了下来,干脆地行了个礼。
  “属下姚青,参见道主!恭祝道主安然无恙,功力又涨!”
  “参见道主!”
  在她身后,其余十六人也刷刷地跪下了。
  平坦的山道上,到处是躺着的尸体,活着的其他人也都跪伏在他的脚下,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山林之间,天地之间。
  竟有种孤独味道。
  姚青是如今的间天崖右使,去年妖魔道的比试上,原本的右使崔红输了她一筹,丢了这位置。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总是一起行动的。
  沈独先叫她起来,又问:“崔红呢?”
  “我二人奉裴左使之命,昨日上不空山逼天机禅院交人,撤出的时候分了两路走。崔红向东,我向西。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在这里被东湖剑宗埋伏了。”
  姚青起了身,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可她也没看一眼,只从自己腰侧的皮囊中取出了一只小木盒,奉给了沈独。
  沈独接了过来,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将这木盒掀开,便见里面躺着一小盒小块小块的白冰糖。
  他拿了一颗起来放进嘴里,很甜。
  “咔嚓。”
  牙齿咬下,糖块崩碎的声音极其清脆。
  他舌尖舔着碎糖,眯了眼,似乎思索了片刻,才轻飘飘地笑出声来:“奉裴左使之命……”


第30章 沈独旧事┃由你妖魔道出面,逼上不空山,让天机禅院交出佛藏。
  姚青心底忽然一颤。
  她悄悄抬眸看沈独, 只觉得他这神态真的是熟悉极了。
  十年之前, 她亦是见过的。
  那个时候, 她年纪轻轻,但已经是间天崖左使。
  而眼前这令江湖侠士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却不过一个连杀羊都会闭上眼睛的少年, 是上一任道主和道主夫人膝下的独子。
  天赋平平,心性也不强。
  老道主总说,此子手段懦弱, 行事优柔, 仁善有余而狠辣不足,难当撑起妖魔道的重任。
  所以当时, 上上下下,几乎没一个人觉得他有资格登上道主之位, 执掌妖魔道。
  他们看好的,是东方戟。
  老道主的得意弟子, 沈独唯一的师兄。
  其人性情洒脱,好饮酒,时癫时狂;处事则足智多谋, 诡诈善变, 往往能出人所不意,曾让正道吃过不少大亏;且在武学上有极佳的天赋,怕是如今的蓬山第一仙顾昭都无法与其相比。
  可以说,妖魔道上无人不为其心折。
  沈独与其相比,便如泥比之云, 燕雀比之鸿鹄。
  但谁能想到……
  姚青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
  她从间天崖孤月亭上下来,依老道主之命传话给沈独,要他去那边见老道主,可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见人。
  后来有侍婢说,他在间天崖上。
  于是她转去了间天崖。
  那是夜晚。
  皓月方出,斜挂天边,清辉淡淡。还未走近,她便看见了那身着紫色锦袍的少年一个人独坐崖边,望着天上。
  无伤刀就躺在他脚边。
  此刀是十二岁生辰时,造化庐铸剑师黎炎亲自为其打造。
  刀背上、刀尖上那赤红色的云雷纹,那时还没有太厚重的血腥气,所以给人的感觉并非妖邪,反有一种暖融融的中正平和。
  她脚步很轻。
  可才刚靠近,那少年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人没有回头,甚至那望月的姿态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背对着她,开口问道:“是父亲找我吗?”
  “……是。”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的她,心里竟有些黯然,以至于声音都低沉了些许。
  沈独却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还是因为她略微透出几分异样的声音。
  然后他便起了身,也捡起了脚边的无伤刀,转过来面对着她,那一张有些苍白的少年面孔,被皓月照出侧面的轮廓,俊美中竟有一分妖异。
  “姚左使也觉得,东方师兄比我更适合吗?”
  他对着她微微地笑,像是往常任何一天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可那个时候,姚青竟觉得心里抽痛。
  她当然知道道主为什么要叫沈独去。
  沈独自己,似乎也格外地清楚,所以才会在她没有说明任何情况的时候,就直接问出了这一句话。
  东方戟比沈独更适合妖魔道道主的位置吗?
  是的。
  至少在当时,这就是姚青心底的答案,可是对着这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她无法将这残忍的答案说出口。
  但少年显然知道她的答案。
  于是轻笑出声。
  那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与他背后那一轮皓月辉映,灿烂得如晴岚朝霞,一如此时,一如此刻。
  到今天,关于那一晚的记忆,姚青已经有些模糊。
  只知道,沈独进去了,又出来了。
  持着无伤刀。
  老道主和道主夫人死了,他们的得意弟子东方戟重伤遁逃,妖魔道上大片的人不服,掀起了好大一场内乱,可最后都死在了昔日他们瞧不起的少年刀下。
  再后来,裴无寂来了。
  这一把刀,便被他随手给了裴无寂,自己改用了一柄无法与无伤刀媲美的垂虹剑。
  其实姚青一直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问过。
  确切地说,整个妖魔道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只猜测是沈独暗中修炼了六合神诀,直到那一晚才动了杀机,弑父杀母屠师兄。
  从此以后,她熟悉的那个鲜衣少年,便成了万人之上、需要她伏首跪拜的妖魔道道主。
  一直到了今天。
  姚青恍惚了一会儿。
  隆冬的山道上,没有鸟雀的啁啾,显得格外安静。
  只有沈独咬碎糖块的声音。
  没听得姚青回答什么话,他也不着急,只是端着那小盒子,不紧不慢地将里面的冰糖,一块一块送入口中,又慢慢咬碎。
  “咔嚓。”
  又一声清脆的响。
  姚青终于是听见了,这一时间,头上便出了几分冷汗,念及自己方才的走神,竟直接重新半跪下来:“姚青该死,方才、方才有些……”
  “嗯,走神了。”沈独清楚得很,面上没什么表情,“说说裴无寂吧。你还叫他裴左使,想来他还没能执掌妖魔道,也没能篡了我的位。”
  “裴左使……”
  对这个裴无寂,姚青心底也是复杂的。
  或者说,不仅是她,就连整个妖魔道都很复杂。
  毕竟道主是他的仇人,却偏要养着他,总让人担心,什么时候他羽翼丰满了便会复仇。
  所以前些年,众人总看不惯他。
  有事没事,总有一些人想要去找他的麻烦,实在不想让他还留在间天崖。可他不仅留下来了,甚至还成了雷打不动的间天崖左使。
  至于这几天……
  姚青斟酌了片刻,眉头便皱了起来,素来爽利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犹豫:“您出事之后,道中都说是他背后暗算。您该能猜着,熊大友、章柏几位护法早看他不顺眼,伺机而起,要反他。裴左使虽无自立之言,却有自立之举,大权独揽,强行将他们几人压下。但他们依旧不服,十三日前,熊大友被他一刀砍了,章柏不服,也被打成重伤。现在道中人心离散,各自为政,分为了几派,时不时相斗。裴左使的手段您知道,这些人的下场都不好。”
  裴无寂的手段,沈独的确知道。
  比他最酷烈的时候,还要酷烈上几分。
  一切都因为他上位的过程实在是太艰辛,性子里也有那一股凶性被激发出来,非如此稳不住自己的位置。
  他被暗算,身受重伤逃走。
  事后妖魔道的情况,与他所料不差。
  只不过……
  沈独掂着指尖那一颗方块状的冰糖,口里还含着一颗咬碎的,只勾唇道:“那你跟崔红,怎么想的?”
  “属下是虚与委蛇,崔红……”
  说自己的时候,姚青没有半点心虚,但在提到几乎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崔红时,却少见地多了几分犹豫。
  沈独挑眉:“崔红如何?”
  姚青这才将那英气的眉眼低垂了下来,道:“属下不知。”
  “不知,那便是不与你一道了。”沈独神色间没见半分的惊讶,眸光轻轻地一转,又问她,“方才你说你与崔红去时兵分两路,是谁提出来的,路线又是谁定的?”
  “……”
  姚青愣住了。
  她不是什么蠢笨人,几乎在沈独这话出口的瞬间,她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不空山不小。
  即便是有正道势力的重重阻截,他们也未必会这么倒霉,正正好撞上。再说他们来时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何就能被东湖剑宗给埋伏了?
  沈独是在怀疑崔红。
  可这一刻,姚青竟发现,自己无法为崔红辩驳半分。
  她沉默着没说话。
  但一如当初,沈独已经知道答案了。
  “看样子,是崔红同你提出了要兵分两路离开,在你们分开之后不久,你们便在此处被东湖剑宗所埋伏,打了一场遭遇战,近乎全军覆没。他从东面走,我却才从东面来,刚杀了那边守正宗一干人,可没瞧见有半个妖魔道中人。”
  姚青无话可说。
  “啪”地一声轻响,沈独将指尖那一颗糖放回了盒子里,又一屈手指,将盒子盖上了,神情里冷冷淡淡地,却因为唇边那一点不散的笑意,而透出那种令人心悸胆寒的邪戾。
  “事情我已知道了,你且先回间天崖吧。”
  她先回去?
  姚青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道主你……”
  “我约了人,还有些紧要的事情要料理,等处理完了,自会回去。”沈独也不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多看姚青身后那妖魔道十六人一眼,便转身离去,“见了裴无寂,对我之事,也不必隐瞒。”
  “是。”
  姚青又不知道沈独的用意在哪里了。
  裴无寂的手段向来不差,只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妖魔道控制了大半,只是不知因为什么,越往后面越显得急躁暴戾,这些天反而没什么动作。
  但沈独还安然无恙的消息传回去就不一定了。
  天知道他会不会发什么疯,或者预先设置好埋伏,来针对沈独?
  只是沈独早不是当初那还需要人担心的少年了。
  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其行事,也自有自己的道理。平心而论,姚青不觉得自己能比得上他十分之一。
  所以此刻,也只好注视着沈独走远。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高处。
  不空山北的崖上,顾昭已经等了许久。
  远远看见他回来,先前消失在脸上的笑容便又回来了,照旧是那个表面上让人寻不出什么差错的顾昭。
  “去了这么久,我还当你要死在那边了。”他看他走过来,声音里有一点轻轻的嘲弄,“遇到什么事了?”
  沈独却不答。
  他还像刚才一样坐到了顾昭的对面,然后提了酒壶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反问:“月前,你说是有武圣娄东望后人的消息,要约我共商大事。只可惜,事情还没谈完,便成了鸿门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告诉我,你是真有吗?”
  “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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