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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95)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当时只道是寻常晁国青年文人,一时热心给他讲解傩戏,沈育回来时,那人早走了,是以不曾见得。
  那日一身常服,混入人群辄不见,今日广袖博带,衣袂翩飞,玉面含笑,端得是一表人材。傩戏里扮演斛律氏的朱衣角,竟不能及本尊分毫之风采。
  “萍水相逢,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吧?”梁珩又思忖。
  沈育道:“你还同他说过话?”
  梁珩品味他的语气,责备不似责备,警惕不似警惕,一股子酸气。当即笑了,去勾他手指,调侃道:“哟,你不在,还不让我和别人交流?”
  “没有的事。”沈育面上无波澜,手指却和梁珩绞缠。
  台卫三人毫无表情,已经习惯。
  一楼传来梁璜的声音,双方互相见过,斛律兰上呈国书,正要宣读。


第77章 金石功
  元和元年,巳月立夏。
  少帝即位之初,南北立订涿水之盟,以修十年之好,定仁义之衷,不起兵事,专务农商,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帝虽年少,犹建传世之业,留金石之功。
  斛律兰携了两国盟书,走出船舱,时雨濛濛。亲随撑开伞,伞面一枝墨梅。梁璜与麾下先锋将军林驻送出甲板,斛律兰与之说了什么,并不能听清。然双方已成就了不同以往的联系,不必总是兵戈相向,可以心平气和地交谈。
  上京派来讲和的使臣是斛律兰,而非尔朱帅,想必也有其中原因。斛律更类文人,文人动口不动手,场面总要温和些。
  如沈育这般文武兼修的,毕竟在少数。
  晁国一行上了归舟,即将驶离,斛律兰立在船头,正要收伞进舱,忽然有所感应,回眸望来——梁珩正倚在二楼窗前,看他离去。
  雨雾如纱,笼罩二人之间,化去形容,只留一个模糊轮廓。
  梁珩心知斛律兰看他不清,并不躲避,反而坦然一笑。舟上翩然而立的身影,向他遥遥一拜,终于驶远。
  “他看见我了么?”梁珩奇道。
  沈育说:“看不见,也猜得到。两国订盟的场所,只有代表朝廷、足够分量的人物在场,梁璜是掌帅印的王爷,还有谁能在他头上,隐身旁观?”
  “订了盟约,我心中总算放下这事,”梁珩轻松道,“如今两岸不起战火,内外都相对轻松。”
  沈育却又是摇头,说了两个字,“非也”,恰逢梁璜步入二楼小间,接了梁珩的话道:“非也。此盟既是和谈之书,也是约战之书。”
  “何解?”
  梁璜张开两臂,让林驻给他解了梁冠赤罗裳——为示郑重,穿着格外繁琐——与梁珩君臣相对坐下。沈育与林驻各侍一主,沈育向梁珩解释道:“十年约为和平,言下之意,即晁国在十年之内,必解决外族之乱,肃清朝党之争。只要野心不死,十年后涿江两岸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林驻呵呵道:“贤弟太客气了,何须十年,依我看,三年足矣。”
  沈育:“三年不够,五年尚可。”
  梁珩哑口无言。末了问道:“既如此,该如何应对?”
  梁璜冷静地说:“十年休养生息,积蓄实力。无论订盟与否,终有一战,只消心知这一点。”
  转念一想,莫说十年,就是一年之内也能发生许多事。梁珩一年前还做着无忧无虑的太子殿下,一年后已是天翻地覆。十年后,谁又知道身处何地,何人当政,是何形势?
  当下便不再多虑。
  此事一经解决,接着便密谈望都事宜,着邹昉毕威守在门外。江面开阔,泛孤舟而行,连飞鸟也不得路过窗边。
  须臾,门户开启,众人议事完毕已是饥肠辘辘,准备靠岸打道回府。梁珩表面尚端正,内心却紧张,是以一言不发,梁璜闭目养神,林驻则同以往一样不着调,问沈育道:“你师父在望都么?”
  “度师父怎会在望都。”
  “哈哈,你没懂啊,度师父要在望都,届时领兵的就是我,也好趁此机会老友重逢哈哈哈哈。”
  门外,邹昉与毕威交换过眼神,俱是为林驻话中含义而心悸。
  沈育语气平淡地提醒:“慎言。”
  林驻两手一摊,收声不说。
  三日后动身,梁璜拨了一支护卫予陛下,人数百余,由一黑脸裨将带队。说他黑脸,不是皮黑,而是脸臭。出发前梁珩同他打过招呼,问他姓甚名谁。
  “王。”
  没头没尾一句,也不问天子安。如不是梁珩惯来脾气好,台卫们都要发作。姓王,原来不是梁璜的厉城部,而是从头到尾不曾露面的,惊沙部王简之。
  不知梁璜是存的什么打算,竟派领兵将军担任一小小护卫,且还是这位心怀不满的王氏本家族人。
  梁珠赶来送行,这些天他与梁珩言谈甚欢。少帝没有架子,与他又年纪相仿,都是少年心性,交了朋友,不免就舍不得。
  官道杨絮飘飞似雪,直逼得梁珠一阵喷嚏连咳嗽,两眼飙泪。梁珩只得道:“你回去吧,不必送了。”
  梁珠道:“陛……阿嚏,下这一走,不知何……阿嚏,时才能再见……”
  “你会有机会到望都来的,望都夏天不飘絮。”
  “臣有……阿嚏,话要同……阿嚏,沈大人说!”
  梁珩让到一边,沈育挪至窗前,竖起手掌一副不忍目睹的神色:“不必说了,我都记下,回了望都,必定给你找齐《天人三策》,我知道西市一家书肆留有残卷。放心罢。”
  梁珠感动不已,涕泗横流,忙掏出手帕。
  放下车帘,梁珩道:“世子是个喜欢读书的,你想必中意他。”
  车厢宽敞,茵褥铺满,隐几立在车壁,沈育后腰枕上去,斜倚半卧,有些倦怠模样,听得梁珩这话,懒懒一笑。
  这半月以来,梁珩醒着他必醒着,梁珩睡着他还醒着,着实辛苦,有惊沙部随行,总算不必担忧路途安危。梁珩钻进他怀里,将他手臂拉下来环在胸前,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烦他道:“仇致远那处可又怎生应付?”
  沈育闭着眼睛,口中喃喃有声,梁珩凑上去,听到“丞相”、“安排”等零星词语。
  待要再问,沈育的呼吸趋于绵长,已入睡梦。梁珩伸一根手指挠他下巴,被他抓了凑到唇边,迷迷糊糊亲了一下。
  官道阒寂,马蹄与车轱辘渐行渐远。
  望都,相国府。
  日头晴好,段博腴搬了张软榻,在自己院落里晒太阳读书,侧耳倾听片刻,自觉今天耳边清净,闲闲念道:“蝼蝈不鸣,水潦漫浸。”
  “叫你嫌烦,不叫你又记挂,端的是难伺候。”相国夫人迈着大步走下回廊,身后跟着儿子,满面无奈,拉也拉不住。
  相国夫人是商户出生,非是一般商户,乃是富商巨贾家的千金明珠,在段博腴任丞相长史时嫁他为妻,是她娘家从商数十年来最得意的一笔买卖。
  段博腴为人谦和,最初几年也与妻子相敬如宾,直到大儿子出生不久,他又从外面领回来个的小儿子,犯了正室之大忌,从此是见面无好话,两看渐生厌。
  段相收了书卷,做个彬彬有礼的手势,请妻子随意牢骚,他洗耳恭听。
  “你过来,站后面做什么!”相国夫人扯过儿子,段延陵个头早高过他娘,却也不敢反抗,“衣服敞开!让你瞎眼爹好好看看,自己儿子肚子上什么时候给人开了条口子,他都不知道!”
  段相:“……”
  段博腴背离了软榻,坐起来,看一眼段延陵。
  “娘,”段延陵只得道,“说了是阁卫训练,意外,是意外!”
  “什么训练能出要人命的意外?!”相国夫人眼圈红了,“若不是伺候你洗漱的丫头来告诉我,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作孽啊,亲生儿子受这等委屈,外边儿捡回来的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养得比谁都金贵!”
  “休说这话。”段博腴道。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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