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读不回(49)
当他不再倚赖顾承锐的爱而活,当顾承锐的爱对他而言也变成锦上添花,当他在改变自己之前先爱上自己,他们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宁知然又爱怜地拍了屏幕里的蜗牛两下,这次却发现小家伙躲藏的速度慢了一点点,而主页右上角类似于“亲密值”的栏目,数字不知何时从0跳到了10——蜗牛也在努力和你交朋友。
在前行的同时,它也在完成着一场自我修行。
第39章 鹭鸶 08
自从循环开始、他和顾承锐的旅行启程之后,宁知然最明显的一个感受是,他的目光留驻在那面照片墙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当幻梦变成现实,当遥不可及变成触手可得,也就自然不会再对无声、定格的相片耿耿于怀太久。
宁知然虽然熟悉相片的内容,但也没有专门去精确数过他们在循环中到底留下多少张。只是每一次合照时,总会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既视感,心里想,“啊,原来就是在这里,原来就是这一张”。
后来宁知然回过头去看那些日子,都觉得很适合被拍进一部90分钟文艺爱情片的第40分钟:主角们的感情进度驶入平稳区,为了快速但不潦草地推进剧情,就配上爵士乐bgm剪成不到60秒的蒙太奇,人物在镜头A牵手,在镜头B亲吻,在镜头C拥抱,在镜头D做爱,在镜头E笑出眼泪,在镜头F起舞,在镜头G促膝长谈……
每一点细不可察的情感变化,其实交待得并不令人信服,可是观众和戏中人都有被感染到,很开心,也就不去深究。
何况开心也开心不了多久,因为按照一贯套路,紧接着就该演转折、矛盾和戏剧冲突了。
八周目的早晨,宁知然发现自己刷新到了一个陌生的家。
不同于之前只有装潢细微差别的那个家,这里小得多也陈旧得多,很多家具宁知然一看就不是他自己会购置的风格,大概率是租的。
而顾承锐不在他身边,这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紧接着宁知然就在书架上找到了新的“惊喜”——病历本,厚厚的一沓诊疗报告单。
他想起一周目顾承锐讲过,他曾和一个2023年的自己产生过交流,在那个平行宇宙中两人没有结婚,而宁知然患有由吸烟引起的冠心病。
看来好运不会一直眷顾,宁知然想,他们大概是来到了那个时空的2024年4月5日。
顾承锐打来电话,张口就问:“你住在哪?”
宁知然也不知道,给他开了实时位置共享。等待顾承锐来的时间里,他翻看了聊天记录,发现两人恢复交流是在一年多前,猜测大概率是他病发时有人找到了作为他的紧急联系人的顾承锐,后续话题也基本围绕这个病展开。顾承锐陪他做了心脏支架手术,也会陪他去复查,但也仅止于此了。
顾承锐到后,开门盯了宁知然两秒钟,指指他眼下:“然然,我不记得你有泪沟啊。”
宁知然低头拿手机屏幕照了一下:“那是眼袋。”
他自己没有感觉,但顾承锐在几个小时闭眼睡觉之前刚刚见过他,两个周目之间宁知然面容的变化,对顾承锐来说自然更加直观。
瘦了很多,脸色是气血不足的白,眉宇间没什么精神,有点厌世,和七周目结束时那个连黑眼圈都没有的宁知然判若两人。这不是单单疾病就能造成的,疲倦与孤独都是这一个宁知然正在经历的。
“你知道这个时空我们没有……”
宁知然点点头:“当初那个2023年的‘你’有没有多提供一些信息?你们还聊什么了?”
“就交流过那一次,”顾承锐回答得有些艰难,“而且我觉得……那个‘我’对于被交换到别的平行时空生活这件事,其实是有点如释重负的。”
宁知然轻轻“啊”了一声,他翻聊天记录时倒是没注意到这点,有些疑惑:“我生病这件事对你来说会是负担吗?”
他了解顾承锐是什么样的人,向他索求爱或许很难,但向他索求善意却很容易。宁知然清楚,即便两人早已分手,如果自己得了什么重病,顾承锐也会不计一切代价寻找最好的医疗资源去治他;如果他实在是病入膏肓没办法救了,那顾承锐也会在病床前守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承锐摇头:“不是说治病的经济和时间成本是负担。那些都不算什么。”
宁知然当天早上就搬离了这间完全不熟悉的房子,顾承锐带他回到鼓浪屿,家里除了那面无视时空规则的照片墙外,一切都不一样,没有人在阳台养花,可那也是“家”而不是“房子”。
顾承锐在壁橱里找东西,宁知然抱个靠枕,坐在卧室沙发上看了一会,叫他:“你找什么?”
他回过头,仿佛有点失望:“没有毛绒毯子。”
宁知然笑了,叹口气,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顾承锐慢慢踱过去,宁知然又拍一拍自己的大腿,他便在旁半躺下,枕进了宁知然怀里。
宁知然垂下些脑袋,眼睛虽然还盯着前方,嘴唇却挨近了顾承锐的前额,哄人一样轻道:“你知道这不是什么绝症吧?平时注意,也不会影响寿命。况且我们只需要忍受86天,我们只是这次背运刷新到了这个hard模式的副本,但从概率来看,我并不是必须生这场病不可,大部分时空里——包括我们来的那一个,我还都是好好的。”
顾承锐沉默片刻:“……可是一个就足够了。”
宁知然一愣,听他继续说:“现在这个‘你’,即便和我来自不同的时空,对我来说也是你。我没办法把‘你们’分开。只要有一个你经历过这种事情,于我而言,都是我唯一的宁知然受到了伤害,这个念头没法被86天稀释、安慰到。”
宁知然逐渐有点明白过来,一周目他们并不知道会有循环,也没想过真会来到这个“冠心病AU”,但顾承锐仍然对他抽烟有那么大的反应,想来就是出于上述原因。
“我查到一般下完支架后,如果依从性良好又不是容易增生的特殊体质,可以坚持很久。但是我看记录,这还不到一年,上次复查的时候已经产生了冠状动脉狭窄的副作用,需要再做手术。他们都说心血管疾病很大程度上是情绪病,那只能说明即便暂且控制了病情,我没有和你住在一起的这一年里,你也过得很不好。”
宁知然虽然始终没有太把这场疾病当作要死要活的事情,但也不否认这话是对的。他无意翻旧账,也早已放下了、想开了,只是陈述事实:“不是每个宁知然都有‘爱上自己’的幸运。有些伤口永远无法弥合。”
顾承锐顿了顿,坦白:“我猜折磨那个2023年的‘我’的,就是这种负罪感。”
宁知然如今不在之前的律所,而在某个机关单位做清闲的行政工作,大概也是生病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改变。不过有诊断报告在,请起假倒是极方便的。
由于没结婚,阿嬷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顾承锐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忽见两人同居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什么。
春天的尾巴,阿嬷打算在西尔芙的庭院里为她教的学生们办小型的草坪演奏会,宁知然无所事事,就主动帮她筹备,顾承锐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看宁知然很积极,也只好陪他一起。
阿嬷退休后的一切教学都是公益性质,为了这场特别的活动专门请来她相识多年的老裁缝,给每一个小朋友量身定做礼服。所有的邀请函都是孩子们亲手做的,足足一个星期,宁知然陪他们挨个坐在西尔芙二楼的露台上,画喜欢的图案,写独一无二的邀请语,不会的字手把手教着写,再装进定制的信封,浇上火漆印章,送给他们的亲人、好友或者老师。
直到傍晚,把小家伙都送走,宁知然才有空走到客厅的琴前坐下,练上几十分钟。他通常不会关露台门,麻纱质地的白窗帘被吹进室内,像一对为他伴舞的少女,暖黄色的夕阳拖得和舞者的裙摆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