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读不回(23)
至于后果……自然更来不及细想。
宁知然补了个觉,赶在下午回了趟家,父亲在卧室鼾声震天,他简单收拾一点东西,给他姐发消息,说这个月暂时住外面。
过不久,宁崇媛打来电话:“你怎么回事?”
宁知然挣扎一下,还是照实说:“有个同学和我在同家公司实习,租的房很近,我暂时住他那里,一个月给五百就行了。”
宁崇媛也没拦他,只是冷笑,说了句“吃白食吃坏了肚子别回家来哭”,就挂了。
宁知然叹了口气,正要出门,忽然手机一响,转账提醒,一千块钱,来自宁崇媛。
他又笑了,没收款,语音说:“姐姐你留着吧,我钱够用,晚饭做好放冰箱了。”
接下来的一周,宁知然早晨起床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顾承锐,晚上睡觉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顾承锐,一起吃三餐的人还是顾承锐——他连自己顶头上司有什么忌口的还没摸透呢,顾承锐苹果爱吃脆的桃子爱吃软的倒是都清楚了。
但除此之外,顾承锐都显得有些神秘:第一,宁知然从来没有在工作时间见过他,不过研发中心和法务部不在同一层,倒还正常;第二,公司有dress code,他却天天穿运动服,但宁知然想到外面实验服白大褂一套也倒还不算显眼,便勉强说服了自己。
周五晚上,宁知然回家时正看到电视开着,是上个月刚结束的俄罗斯世界杯回放,法国对比利时的那场半决赛,不过顾承锐也没在看,正抱着电脑敲敲打打。
他回屋洗过澡,换上用作睡衣的棉T,出来发现顾承锐已经把声音关掉了。靠近落地窗的角落里,有一个矮矮的圆形沙发椅,填充了非常柔软的垫子,看起来很舒服。
于是宁知然走近,试探着往下坐……然后整个人完全陷了进去。从顾承锐的角度看去,宁知然双眼和双膝在同一水平线上,手找不到支撑点,徒劳地握了两下空气。
顾承锐一下笑出声来。
宁知然索性脱掉了拖鞋,把小腿也收进去,缩成了一团。落日从他背后洒下来,胜过一切依赖电力的人造氛围灯,半面墙都是和暖的橘红色,像冬日阴冷的雨天烤电暖器一样给人安全感。
他点开多日未碰的某粉色软件,“最常访问”那一栏排在最前面的头像是个海绵宝宝,他的特别关注——“AAA蟹黄堡批发锐哥”,在半小时前刚刚更新。
宁知然戴上耳机,视频开头就是那双手,中指和食指模仿走路时双腿的摆动,利用了前后景的错位,“脚尖”正踩在该城市地标建筑的顶部。
指节修长,骨骼的轮廓十分明晰,他还想再多看两眼,然而已经转场,博主的声音传出来。
宁知然蓦地一抖,伸手去摸自己耳朵,可耳机好端端塞在里面。转脸去看顾承锐,对方专心盯着电脑,根本没开口。
他知道一个人的原声和录音中的声音并不完全相同,但顾承锐讲话时那种散漫腔调却很难复制。宁知然此前虽觉耳熟,但因根本不相信隔着网线仰望那么久的人真会在生活中遇到,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他切出播放界面,在“AAA蟹黄堡批发锐哥”的主页里沿着时间线往下翻,快触底时才找到一期大约两年前发布的视频,点进去一路拖进度条,在弹幕数量陡然变多时停了下来。
那是博主唯一一次露脸,镜头里是罕见的海市蜃楼,大概因为太过突然,所以只来得及用手机拍摄,在察觉自己不小心入镜之后,他立刻抬起手挡住了脸,前后不过一秒钟。
但那一秒钟就足够了。
宁知然按下暂停,怔怔看着画面。不像他自己这种上了大学才脱胎换骨的书呆子,十八岁的顾承锐出挑到能让人把他一眼认出来,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他摘了耳机,从沙发上弹起来,两步迈到顾承锐身边坐下,直勾勾地盯住他看。
顾承锐被身边忽然陷下去的重量吓了一跳,宁知然几乎是紧挨着他坐,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很工业,是顾承锐认知之外的舒肤佳持久清爽柠檬香,说实话他不太喜欢。
但宁知然睡衣上另有一阵干爽的香气,这在连日阴雨的海岛城市里实在难得,顾承锐忍不住问:“你睡衣上为什么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我已经一个星期没看见太阳了。”
他的声音就响在宁知然耳畔,距离太近,后者如梦初醒般颤了一下,强行镇定:“……我洗完拿微波炉转了几圈。”
顾承锐:“啊?”
宁知然解释:“就一件,烘干机开一次耗电,微波炉比较省钱。”
顾承锐上手,拎着他领子前后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金属扣子:“客厅卫生间门背后有个脏衣篓,你下次要是凑不够可以从那里面——”
宁知然断然拒绝:“想让我顺手给你洗衣服门都没有。”
但他随即就想起来自己还拿人手软,便又小声找补:“如果是作为那晚你帮我的报偿……你可以向我提出一点更有实际意义的要求。”
他在心里继续,比如聘用我当摄影助理报销机酒签证费带我公款旅游虽然我暂时还不会摆弄那些专业设备但我学习能力极强不出一周包你满意。
但他有贼心没贼胆,只说:“比如帮你写写选修课论文什么的。”
顾承锐坐姿比他略高一点,倚在沙发背上,低眉看他。宁知然也垂着眼睛,两人视线虚虚交汇在半空中,谁也没有看谁,却谁也在谁的余光里。
顾承锐笑,摇了摇头:“我不愁写论文。”
宁知然一想也是,从每一期视频文案就能看出来对方搜集资料和组织语言的能力都很强,应付水课论文绰绰有余。
“那你想要什么?”
顾承锐身体向前平移,凑得更近了一些,已经可以数清宁知然睫毛颤动的频率。他的气息和次卧的床品如出一辙,宁知然像回到了被窝的包裹中,渐渐松弛下来。
他迟钝地想,喔,原来我这辈子有且仅有一个的性幻想对象就是这家伙。
宁知然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是这个频道的忠实观众,虽然算不上恋慕,但确实曾对着那双手做过春梦;而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对顾承锐没什么特殊感觉,更无意和他发展校友之外的多余关系。
所以,饶是顾承锐越过了安全社交距离,饶是宁知然认为他有点轻薄了,仍旧没有说“不”。
顾承锐认真地说:“我就想多和你待在一起,没别的了。”
宁知然听完每一个字,清楚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没有加速。
这个距离,哪怕是性取向比较流动的朋友之间都要脸红一下,宁知然反而是不动如山、灵台清明,倒把脸挪回来一点,与顾承锐彼此对望。
设想中“被瞩目”的局促感并没有出现,当顾承锐注视着自己时,宁知然发现那种况味与他接受过的所有“凝视”全都不一样,与不苟言笑的面试官不一样,与课堂上点起他的老师不一样,与领奖时台下的千万面孔不一样。
第一次他不像是个客体,而像是顾承锐眸中生来就有的一部分。
他更加放松,率性笑了起来:“你对谁都这样吗?”
顾承锐不置可否,撤开身子,像他从来没有接近过。
“想什么呢,”他把宁知然往那个圆沙发的方向推,“回你的猫窝去。”
第19章 厦园 04
宁知然拂开顾承锐的手:“我不回去,不要转移话题。”
顾承锐无奈:“谁转移话题了?我对别人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俩什么关系?”
宁知然幽幽指出:“想‘多和我待在一起’的关系。”
他歪过头去追顾承锐躲闪的眼神,毫不心软:“你对谁都会这么说吗?和谁都想多待在一起?”
顾承锐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对你。你一上来把家底全透给我了,比较好骗,别人心眼都太多了不好玩。”
他满以为,自己选了一种隐晦得恰到好处的表达方式,既能撩动宁知然,又不至于太直接,等到彼此再熟悉一段时间、关系升升温,宁知然回过味来,大概就可以明白他的暗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