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打算掰弯你(159)
陆潮单手插着兜走过去,看着一排大花篮从大门口一路摆到演出厅门口, 随手捻起一条祝贺演出圆满成功的绸带。
除了粉丝之外,从京剧联会到平洲京剧团, 再到个人譬如段绪毓祯, 花篮一个比一个隆重。
郁霈这次的演出给了京剧圈一个巨大的震撼和滚烫的希望。
严致玉人还没来,先让Anna准备了一个巨大的花篮摆在大门口第一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重视这次演出。
“我和垚子的花篮在这儿!”徐骁一个个看过去, 怪道:“潮哥你的呢?你不会直男到这个地步,连花篮都不知道送吧?”
林垚:“我觉得有可能。”
陆潮嗤道:“开什么玩笑,我能不懂?”
“那您老的呢?”
陆潮一偏头,“过来。”
两人在演出厅门口看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大花篮, 龙飞凤舞地写着祝词,一看就是他本人的手笔。
徐骁缓缓伸出拇指, “有钱真好。”
严致玉也提早赶来,特地穿得十分隆重,连那个平时不怎么碰的天价翡翠镯子都戴出来了,瞧见陆潮劈头就问:“我儿媳妇儿呢?”
陆潮:“……在后台准备。”
徐骁跟林垚战战兢兢和她打了招呼,小声问陆潮:“哥,你跟小鱼谁才是亲生的?”
陆潮一眼扫过,徐骁当场不说话了。
严致玉今天头发盘得无比精致,比参加慈善晚宴更隆重,拨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碎发,跟陆潮微微使了个眼色。
“干嘛?”
“什么干嘛,前几天让你问的事儿怎么样了?宝贝愿不愿意回家吃饭?我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多住几天,咱们顺便把婚期也定了,正好暑假还没结束你们还能去渡个蜜月,等你一上班,宝贝再忙起来你们连结婚都抽不出时间了。”
“?”陆潮及时打断她的念想,严正道:“什么结婚蜜月,他性子冷淡不爱闹,您别吓着他。”
严致玉扫他一眼,幽幽叹气。
陆潮:“我心里有数,您别乱提这个。”
“行了我知道了,不提行了吧?顺着你祖宗的心意来。”
严致玉上下一扫,嫌弃道:“看看你那个不值钱的样。”
七点半正式开锣,陆潮几人坐在严致玉后面一排,他听过毓祯唱也见过郁霈直播,但真正坐在这里等待郁霈出场还是第一次。
紧张、期待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化成了他对郁霈分秒不见便滔天的思念。
演出厅里窃窃私语,不用细听也知道全是对小玉佩的喜欢,陆潮的眼神紧紧盯着上场门,指尖搁在扶手上一言不发。
“摆驾~”
一声清脆干净到极致的细软嗓音传来,如破风的利箭,瞬间切断了所有声响,整个剧场寂静无声。
当当当当……锣声清脆。
陆潮眼睛微微一缩,聚焦在上场门那个清瘦娇软的一抹。
悠扬细腻的胡琴伴随着清脆的阮,现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
那一抹鲜艳亮色卷着波纹荡漾的裙摆缓步而来,清媚娇妖的身段软得不盈一握。
戏妆艳靡,郁霈左手兰指捻着一柄细折扇,细腰微微一偏。
洁白水袖随着手腕轻甩又次第收回,搭在白皙细软的腕上,欠腰倾身间,动作流畅柔婉,一双秋水瞳眸潋滟流连。
虽然还未开嗓,但已经足够勾人。
那双修长双手半遮半掩藏在水袖中,指尖理过凤冠流苏,一颦一笑都像是无形地释放出根根透明蛛丝,又像是一只明明柔软无力却又危险至极的手,死死掐住陆潮的心脏。
折扇缓缓展开,一抖一颤,媚眼如丝。
陆潮一下子想起了一年前中秋晚会那晚,在昏黄灯光下寂静的校园长椅旁,他甩来的那一截儿水袖。
柔软,温热。
这是所有人的小玉佩,他一个人的郁兰桡。
他今天穿了自己百年前穿过的旧戏服,金线织就珠翠生光,整个人华丽端庄,比中秋那晚更加漂亮。
“海岛冰轮初转腾……”郁兰桡唱腔婉转,折扇半遮,每一个咬字都充满勾魂一样的黏人意味。
陆潮心潮翻涌,鼓噪得脑子都有些发晕,看着台上脚尖轻点悠悠转身的妖娆侧影,眼前似乎真的闪过旧时戏台。
他坐在台下,仰望着名动京城的郁大先生。
他无法想象当时的郁兰桡到底有多迷人,只觉得骨节像是一节节被人揉酥了,被郁兰桡那根修长的指尖点一下就会立即碎成齑粉。
“见玉兔哇……”
有一瞬间,陆潮忽然明白了身段、唱腔、神态所代表的意义,归合为一,仅是三个字:郁兰桡。
那双藏在裙摆中的脚步调轻灵,行动间,蓝色丝穗冒出洁白裙摆一绺,灵动可爱。
“玉兔早又东升。”
郁兰桡微微欠身,折扇一点一转微微颤动,“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折扇回收,展露含羞带笑的脸,兰指微微一点,“皓月当空……恰便似……”
陆潮眼神始终跟随郁兰桡,一举一动一转身一点手,仔仔细细用眼神描摹铭刻,妥善地放进心里最深的地方。
郁霈那次问他自己唱得好不好,说他不去听很可惜。
当时他觉得这人真能吹,能有多好听?
此时却很后悔,郁霈唱的第一场他不在,并且永远也无法弥补这个遗憾。
“奴似嫦娥离月宫……”
耳边爆发剧烈的掌声,郁兰桡却像是无比习惯这样的喝彩,不受丝毫困扰地捻着扇子寸寸收折。
侧头间,陆潮仿佛和他有了短暂的对视,郁兰桡笑意娇媚,上扬的眼尾一合,但眼神流转得却很慢,像是交在他掌心的水袖被一寸、一寸抽走。
陆潮心猛地跳了一下。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郁兰桡屈膝欠身,水袖一转环臂一拢,“清清冷冷落在广寒宫……”
“玉石桥……”修长指尖拎着裙摆,微微垂眸缓慢前行,凤钗流苏微微荡漾,脚步一停微微侧身,“斜倚把栏杆靠。”
“那鸳鸯来戏水……”侧眸间笑意娇俏,羞赧转身,一颦一笑间仿佛眼前并不是戏台而是鲤鱼汇聚的清浅池塘。
“不觉来到百花亭。”郁兰桡缓慢行步微微落座,细软嗓音念道:“高裴二卿,少时圣驾到此,速报我知。”
陆潮眼里完全看不见其他人,一扫唱词,得知心上人去往别的妃子那里,郁兰桡眼角眉梢的喜悦娇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坦然之下的强自欢笑。
陆潮心一瞬间揪起来,郁兰桡手腕一转,接过酒杯用折扇微微一挡,晧腕纤然一转,软若无骨。
宫娥送来三宫六院奉送的酒,郁兰桡端起酒杯饮尽往托盘一放,像是含着几分气恼,又端着仪态不肯表露,娇得人心软。
“启娘娘,高力士进酒。”
郁兰桡扇尖一转,“进的什么酒。”
力士跪在地上,“通宵酒。”
郁兰桡含着几分醉意的嗔怒,指尖一戳,“呀、呀、啐,何人与你们通宵。”
陆潮不懂戏,甚至连流派唱腔一概不懂,但看着郁兰桡抖着扇子水袖微扬,眼神流转间分明就是醉了。
落寞的娇态几乎揉进陆潮心里,原本清亮的眼眸含着化不开的迷离与剥离了端庄的娇俏,活像是撒娇。
“高裴二卿,娘娘酒还不足,脱了凤衣,看大杯伺候。”
郁兰桡坐在桌后,撑着桌沿起身时微微踉跄,眼尾揉的红胭脂此刻像极了酒醉的绯红,引人想去揉一揉是不是真的滚烫。
水袖一甩,他整个人醉得伏在桌上又强撑着起身,踉跄行步间难捱醉意回身一卧行云流水。
……
一出戏唱完。
陆潮看着戏台上依次谢幕的演员,耳边是连绵不绝的掌声与喝彩。
郁兰桡微微欠身行礼,望向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