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91)
一团黑雾凭空而起,年先生听见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说:“你是高山人余……后人?”
“高山人”三个字,盛灵渊用了雅音,年先生没听懂,然而他看见那团黑雾的瞬间,整个后背就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这年先生在地下世界里游刃有余,很是个人物,太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好奇了。不等看清黑雾里的是何方神圣,他就当机立断,直接从兜里甩出了已经启动完毕的空间传送法阵,一步跨了进去。
“这就要走?”盛灵渊哪容他跑,人没动,他周身黑雾已经化作利爪,狠狠抓向那法阵,法阵边缘立刻被腐蚀,巨大的能量鼓起狂风,周围所有打开的窗户刹那全碎。小巷尽头,一辆电动三轮踉跄着翻滚了出去——可是不等碎片落地,一道雷劈了下来,拦腰打断了黑雾的利爪,盛灵渊蓦地后退半步,空间传送法阵发出一声凄惨的蜂鸣,不见了,年先生也跟着一起消失。
一间被方才的妖风刮碎玻璃的民居里传来动静,片刻后,探出个骂骂咧咧的脑袋,脑袋一眼看见了小巷尽头的长发男人,和对方目光一碰,忽然哑巴了,愣了几秒,他心惊肉跳地钻回屋里,再也不敢出声了。
盛灵渊收回视线,扫了一眼自己焦黑一片的指尖。
赤渊归根到底是他自己封的,现在这样也算自作自受。不过眼下四方云起,有人在暗中以祭召魔,阿洛津还算了,毕竟要论巫人咒,盛灵渊比那不学无术的正牌少族长精通多了,阿洛津本身就是他封印的。而且唤醒他的阴沉祭献祭人只是个伪劣品,没有正经巫人血统,阿洛津这“人魔”的实力是打了折扣的。
可将来万一有别的人魔,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这面目全非的人间,时常让盛灵渊无所适从,如果还要加上被天道束手束脚,多少有些不方便,想个什么办法……盛灵渊沉吟片刻,忽然抬头望向西南方向。
对了,赤渊是用三十六根朱雀骨封印的。先前赤渊动荡时,朱雀骨碎,应该有残渣,或许能暂时可以借来当个遮蔽。
盛灵渊心念一动,形如清风,化在了压抑的雷声里,雷云骂骂咧咧地嚎了一会,发现自己要劈的人不见了,于是没意思地偃旗息鼓。
东川下起了雨。
潮气泛起,地下黑市里立刻腥臊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王泽捏住鼻子一挥手:“撤——这以后的天气预报是不是得往反方向听了,我……”
他话音没落,宣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他,王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发现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多了一行血迹。
“什……”顺着血迹,王泽看见花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眉楞眼地注视着前方,血从她布满烧伤痕迹的额头上往外呲,漏水的水管似的。
“闪开!”
宣玑当机立断,抬手攘起一把硬币,“叮叮当当”的硬币在半空中化为大大小小的盾牌,挡在周围几个风神外勤面前,才刚成型,花狐和那几个斗篷就像充多了气的球一样炸开了,血肉碎末到处都是,落在石头上,石头竟然被腐蚀得黑了一角。
外勤们惊疑不定地保持着各种躲闪的姿势僵在原地,一时间,潮湿腥臭的地下世界只有几具残尸和人们急促的喘息声。
这是灭口。
宣玑倏地放开神识,看不见的风似的卷过周围所有活物,一时间,附近几十米内,地道里老鼠的微弱生命反应都被他全部捕捉,他听见杂乱的心跳,感觉到一群应激状态中的特能比平时略低的体温……没有异状。
他抬起头,正看见一个外勤怀里抱着从本真教窝点缴获的兽神像,龙头的怪物脸上似乎挂着诡秘的笑意,从黑暗深窥视着他。
之前东川森林公园里那通神秘电话也是……风神真有老肖以为的那么干净吗?
“你是说,阴沉祭文的始作俑者可能和本真教有关?”肖征一边快速浏览中咒昏迷人员名单,一边在电话里问王泽,“关于这个本真教,我们知道什么?”
宣玑他们彻查东川黑市的时候,肖征秘密坐飞机回了永安总部,刚落地,就接到这边行动失败的电话。
“好多通缉犯都是这个邪教的,风神一直在全国各地追踪他们,我怀疑这个组织可能有什么先进的内部培训——不少能量水平都够不上外勤最低要求的特能人进去,能变成诡异的高手,特别难抓。今天好不容易抓住几个,还当场自爆了。”王泽忧愁地看了一眼旁边修剪多余绿萝枝的罗翠翠,叹了口气,“老肖,关于这个内培问题,你说咱们是不是也需要反省一下。”
肖征:“说重点!”
“还有,”王泽正色下来,“本真教的教义是,特能人应该另成一族,凌驾于普通人上,关于这点,你要小心……特别是内查的时候。”
周围闲杂人等太多,王泽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肖征瞬间心领神会——不管加没加入这个邪教,对于很多特能来说,确实是有“自己高人一等”这个想法的,看蓬莱会议桌上黄局遭到的冷遇就知道。
而异控局作为特能官方机构,正门口大牌子下面挂的是“为人民服务”,当然严格禁止这种思想。异控局还会为了保护普通人,在一定程度上打压特能人,比如残酷的“十五人红线”,比如对特能人的监控……哪怕绝大多数的特能人并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他们中的很多可能也就比普通人力气大一点。
特能也是人,不是神圣,也不是工具,久而久之,谁能毫无怨气?
蓬莱会议,不,甚至异控局本部,会不会已经被本真教渗透了?
“哦,对了,”王泽又补充说,“这个本真教崇拜一种长着龙头的四不像兽像,看着呲牙咧嘴,阴森森的……”
“那个挑起了九州混战的妖王图腾,古修科有史料。”杨潮在旁边插嘴道,见众人都看他,他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咳……那什么,我不是备考历史系研究生么,没事拿普通人的历史跟咱们内部记载对照着看,挺有意思的,有助于加深印象。”
“就怕反派有文化啊,”王泽叹了口气,“行吧,这边线索断了,我们扫个尾,这就把月德公那一帮涉案徒子徒孙押回总部。”
风神们风风火火地行动了起来,宣玑没什么事了,想起自己“老妈子科科长”的岗位职责,自掏腰包买了一堆咖啡饮料,慰劳辛勤加班的同事们。
罗翠翠发芽发得体力透支,先去休息了,杨潮和平倩如两个小青年都很懂事,主动跑来帮忙。忙活了半天,宣玑请他俩出去喝茶,喝茶闲聊,三下五除二把风神各骨干八卦了个干净。
从八卦中,宣玑得知王泽是一朵普通人家里生出来的奇葩,张昭是异控局外勤的烈士子女,谷月汐来历成谜,跟谁关系都不远不近的。特种外勤选拔时除了考核自身素质,还有严格的背景审查,上下三代人里出过反人类分子的肯定进不去。
“烈士子女,来历成谜……”宣玑默默留心着那几位风神的小道消息,一边往咖啡里搅和糖,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开,随口关心了下杨潮的复习进度。
“主任……阿、阿嚏!”杨潮打了个喷嚏,有些紧张地搓了搓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笔试我觉得问题不大,这两天看上一个研究齐史的导师,正在提前套磁。国内搞齐史的人不多,竞争压力没那么大。”
齐史……
宣玑搅咖啡的手一顿,忽然问:“那你了解齐武帝这个人吗?”
“不敢说了解,不过齐史圈的话题,一多半都在围着盛潇转,谁也避不开他。”杨潮说起感兴趣的事,也不鼻炎了,兴奋地把两只手搓成了浣熊,“武帝这个人一生留下了好多谜,可是个超级宝藏皇帝。”
宣玑强行把脑子里闪现的人影压下去:“怎么说?”
“您比如说这个人最大的争议点吧,是他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剧烈反差,仿佛不是一个人。当年不还有个电视剧,根据民间传说改编的,说皇帝被掉包了,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