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86)
长弓被各自收好在士兵的营帐当中,那用弓的少年早就盯上了弓兵聚居的位置,只待有个借口。而今借口找到了,他潜入的时候都冲在了最前面,生怕同门们反悔似的,还把自己早就拟定好的计划唠叨了好多遍:“待会儿你们就藏身在这儿,我带两个人进去,先往帐子里放迷药,然后再进去偷弓,把弓给抗出来。如果有人靠近了,你们想办法悄悄绕到背后给敲晕了就行。”
说来可笑,这仗打了有许久了,竟还未见过多少血,撞在池崖少年们手上的可能都比正经和凉城军交战的伤亡要多,也就时不时地派个人去叫阵,连云梯都不架,俨然一副混日子的模样,也不知呈送到梁京的军报要怎么去写。
几名少年摸进旁人的营帐内,三个人使足了力气,想去抬那把弓,没想到却摔了个屁股墩儿,力气用大了。摔倒在地的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使弓的少年站起身来,将那弓捡了起来,只用了单手。拉满,也没费多大气力,不免失望:“比之我师父那把弓还是差了不少,不过比我现在背着的那把要好上一些,我先凑合用着了。”
说完,他踹了踹被迷晕在地的三个大兵:“都怪你们气力太小。”
“这边这队人马,都是没见过血的吧,也不知养着他们是来干嘛。”跟来的小师弟也颇为嫌弃,“凉城军瞧着就有血性多了。”
“今日烧了他们的粮草,恐怕泥人也要被逼出三分血性了吧。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赶上一场大战,反正贤王说了,烧完了粮草就请咱们赶紧入城。”少年将弓背到自己身后,蹦跳了两下,还好,不重,“快跑快跑!等偷弓的事被发现了,想必这帮废物又要加强防卫了。咱们速战速决!”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帐帘,又趁着夜色潜了出去。
箭头上绑草,草上浸满了油,沉甸甸地。少年先是试拉了一弓,调整好开弓角度。他自幼便跟着师父,在习武之余便是练箭,手熟得很。虽是换了把新弓,却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百发百中。
“我拉开弓,你点燃了,然后我射箭。”少年嘱咐身边的师妹。
这活儿还挺新鲜,池崖少年们还抢了一会儿,才选出了由谁来做引火的那位。引火这人得了嘱咐,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跃跃欲试。拉弓的少年便将弓引满,那少女立刻将火种给打开,火苗撩了下箭尖的草,少年开弓!
只见夜色中忽有一星火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划破长空的长啸!护卫着粮草的士兵们还未能反应过来,那火光坠落,直插入粮草之间!
大漠干燥,这星火一旦落下,立刻以不可阻挡之事蔓延开来!
“救粮草啊!”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原本夜色中静谧的营帐,便乱了起来。
不远处,凉城,城楼之上。
贤王正于干热的夜风中伫立着,身旁甚至只跟着一名副将,两个小厮。贤王与副将眺望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灶火,静默不语。
等了没多久,便忽见窜天的高火灼灼燃起。
“这粮草,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副将嘀咕着。
贤王笑道是:“怕是被折腾坏了,干脆搬到里面来。本王猜,那粮草外还有重兵把守,却不知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把火个点起来的。等下人过来的时候咱们可以好好问问。”
“王爷您也真是的,这么要紧的事托付给几个孩子。”副将略皱眉。
“此子可信,有何不可托付的?”贤王倒是想得开。
副将其实计较的可不是这点小事,他本是在旁敲侧击,见贤王如此回话,干脆便敞亮地问道:“王爷,您可确信郡主打探来的消息一定是对的?”话一出口,副将觉得有些不妥,忙道是,“末将不是说郡主不可信,只是郡主毕竟还小,又毕竟是女子,她是如何知道那么多朝中重臣都未必能详知的消息的?”
贤王沉默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念新那孩子,似是得了一个好帮手。”又想了想,“也许,她是去给人做帮手了也说不定呢。”
副将有些摸不清头脑,谁?他所知晓的,同自家郡主走得近的,统共也就是那个小公主。虽是嘴皮子很利索,但那小公主肩不能扛地,比自家郡主还差上好几分呢。
贤王却不细细解释了,只道是:“明日收整凉城军,死守一日。如若这一日城下的家伙们还不死攻,那便是要撤退了。到那时候,也该咱们乘胜追击出去了。”
副将见贤王并无解释的意思,也只得道了声听令,跟着下了城门。
大军抢救了一夜的粮草,终究也没能抢出多少,反而折损了人进去。火烧漫天,终究在烧得一干二净之后匍匐熄灭。将营中人难得出得营帐,面如寒霜,望着被朝阳映出的满是灰烬的狼藉之地。
“大将军。”清点完抢出的粮草,有人来报。
大将军听完,只点了点头。
身后立刻有人破口大骂:“贤王那老儿,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群家伙!”
“江湖中人,却不知贤王是什么时候与他们勾连的。”大将军皱了皱眉,“此局是本将失策了,本将本以为,贤王此人对敌虽骁勇,却未必会对本朝子民下毒手。如若本将不主动攻城,他便不会出此毒计的。”以往那点小小的挑衅这大将其实并未曾放在心上。此次一举烧毁了全部的粮草,才令他心痛。
“大将军,不若咱们再叫监军书信一封到朝中,再讨要一些粮草如何?”便有人提议。
“陛下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调兵出来攻打贤王,不过是个借口。大军没了粮草,恐怕才是他所希冀看到的。”那大将军捋了捋胡须,“你们啊,如此驽钝!”
身后众人相视一看,便立刻都双手抱拳,唱道:“还请大将军指教。”
“贤王此举,恐怕是要逼咱们反了。”大将军拉长了声调,话语间却没有半分犹疑,仿若他刚刚吐出的那个字并不是“反”字,仿佛他也并非是被逼迫的,而是自己便想要反。
只是,他说是被逼的,那明面上讲,他就是被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105了???
☆、第 106 章
二公主何渺云, 封号为清阳, 择黄道吉日下嫁探花郎。
明面上是一桩可喜可贺的喜事, 宴上诸人, 却都各怀心思。唯独淑妃笑意盈盈,不知是强打精神, 还是的确开怀。
清阳公主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轿,两行清泪晕开了红妆。
踏出困锁她此生最好年华的深宫前, 淑妃终于没能忍住, 上前将独女给揽入了怀中, 任由晕开的胭脂染红身上的宫装。
“母妃,你不要我了。”清阳公主轻声啜泣着。
“傻儿呀, 母妃愚钝一世, 却也要为你精明一次。太后为你点地驸马郎家事好人家,你以后安心过你的好日子便是。”淑妃笑着,眼角却也微湿。
她后退开, 狠心将公主推了一把,正推送到喜娘手中。喜娘搀着公主, 躬身一礼, 将人送入轿中。
门帘落下, 母女分隔,却不知,自此之后,再无相见之日。
怀夏倚着门楣,静听着不远处的吹吹打打。
今上只丢了一句“一切照例”, 并未再多关照清阳的婚事,这一日仍旧在处理朝政,也没有出席探花郎家婚宴的意思。宫中一向是会看脸色的,因而除了那突兀的敲敲打打声外,各宫都是静着的。唯独太后还乐呵着,要嬷嬷去多给添妆,只是太后人也并未踏出过宫门。
怀夏便觉得那吹打出来的热闹格外地假。不多时,那假的热闹也飘散远去了。
一时间,宫中又恢复了静谧。
怀夏这几日都无所事事。太后不知为何,在那日得知今上来看过怀夏后,沉思许久,倒也未明摆着禁足怀夏,只语重心长道是,她年纪也大了,尽量还是少在外乱晃,倒不提明明前些日子她自个儿还说过,怀夏一小丫头,总待在她身边闷得慌,可以出去转转了。是以怀夏就连采晨露的事都交给了别人去做。千曲偶尔会来找她玩乐,贤妃却必须要与她避嫌的。
今日千曲却来得额外地早。
三公主在人前还要扮作端庄,见过怀夏后却不管什么仪态了,兴冲冲赶过来,分享着喜悦:“今日是清阳姐姐大喜的日子,父皇就免了我们的课,还教大皇兄替他送嫁呢。”
怀夏点了点头,又是大皇子啊。
上一回怀夏同池崖少年们一同去偷看大军出阵,前来为大军送行的便是大皇子。怀夏想到那时候大皇子的战战兢兢,还有点想笑。
总归觉得大皇子还是需要面子的,怀夏忍住了。
千曲坐在高椅上,背靠着椅背,幸而没有教养嬷嬷盯着,而宫女也站得远远地,低垂着头。她个子还小,于是双脚悬空,随意地晃了晃:“姐姐,这些天有些无聊呢。”用的是只能被两个人听到的声音。
“那你就好好读书,那一书库的书你能全看完了吗?”怀夏随口道是。
“姐姐你也还没全看完呢,姐姐都做不到。”千曲不太乐意了。
“可姐姐现在不能过去呀?”怀夏道是。
千曲的眸子亮了亮:“那要不要我给姐姐拿书过来呀?姐姐不用怕被皇祖母看见,我悄悄带进来,再悄悄带出去……”她伸出一只小手,两根指头仿佛在学两只脚似的在空中晃了晃,往怀夏这边摆过来,又摆回去,像是个静悄悄的小贼的样子。不光是手,身体也跟着摆动着,身下的椅子也跟着晃了晃。
怀夏忙拉她一把,叮嘱着:“你小心一些,别摔倒了,坐稳当了。”
千曲这回不往后仰了,而是前倾着身子,趴在怀夏身边,一只手托着下巴:“姐姐,你好会照顾人呀,不愧是做姐姐的呀。”
“……”怀夏失笑,“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千曲眨了眨眼睛:“只是忽然有点羡慕以后会被姐姐照顾着的人了。”
被小妹这么一说,怀夏先是愣了愣,而后红了脸。怀夏连忙试着掩饰自己,但千曲却挨着她太近了,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看去。这么看着,她便窃笑着:“姐姐,你有要去照料一辈子的人了吗?”
“你呀,今天怎么一直在胡说。”怀夏叹了声气,拿手背覆在自己面颊上。还是有些烫。
“清阳姐姐她,昨儿晚来找我哭了一场。”千曲思衬一番后,还是跟姐姐和盘托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我,大概在这深宫中,她也没有别的能找的人了吧。”
“渺云?”怀夏有些惊奇。渺云向来不同她们姐妹两个亲密,临嫁前竟会找到千曲那儿去,也是奇怪了。不过仔细一想,千曲说得也是有理。宫中原本嘴疼爱渺云的三人,淑妃那处她肯定早就不知道磨过多少回了,太后她也来撒娇过,今上而今忙于别的事,都没怎么过问过她。这三人都不再顺着渺云了,那渺云也真再找不到人诉苦了。
“清阳姐姐说,她倒是羡慕那‘清平公主’远嫁路上离世了,这样可以永远做一个女孩儿,无牵无挂地入得地府轮回。”千曲敞开了话匣子,看那样子,她昨晚可把好些话憋在自己心里头,憋到现在,不吐不快了,“哼,当初是她哭着喊着不去的。”
未入轮回的怀夏哭笑不得:“好啦,你也别总为这事儿置气。都已经过去了。”
“清阳姐姐说,她一想到自己要去照料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要同他的家人相处,而不能再轻易回到她母妃身边,就不高兴。”千曲鼓着嘴巴,想了想,不太乐意承认道是,“换作我,可能也不高兴吧。——不过,姐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