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13)
她没有回答究竟是谁买通、又是如何买通宋才人这个问题,这问题也无关紧要。找出了今日这个,也永远会有下一个。怀夏把话都说尽了,倒有心想些歪的了。她忽然想起何念新讲过的一种叫“蛊”的腌臜物,将一堆毒虫养在一处,不给它们出去,任由它们厮杀,直到剩下最后的那一个,便叫蛊王了。
怀夏闲闲地在想,被囚在后宫里的这些女子,倒越发像那些毒物了。而贤妃,并不是一个适合坐在高位,等待被撕咬下去的人。
她天真太过,心中并不藏毒。
怀夏说罢,沉默下去,只挺起身来,静静等待。
贤妃的手在轻轻颤抖,却因在女儿面前,不愿被她看去,想把那只手收回去。
怀夏早便把那具现了贤妃惊怕的手看在了眼中,心中抽痛。母女连心,那是她的生母,虽二人已有了分歧,但怀夏却从未怀疑过母妃对自己的爱。
不知过了许久,贤妃才将那只手抚上胸口。胸口处的那颗心横突乱跳着,她得好生安抚。
怀夏仍旧等着。
最终,贤妃才道是:“你说的对。”女人在外人面前一向声线疏离,如今却带着颤音。
怀夏倾身,抓住了贤妃的那只手。
她与贤妃四目相对,她坚定着,用她还稚嫩的嗓音道是:“母亲,女儿一定会保您一世清平。”
“……怀夏长大了啊。”贤妃用另一只手抚上怀夏脸廓,小女儿脸颊还带着半大孩童才有的圆滚,神色却比她这个糊涂的大人还要清明。
贤妃在此,终是下了决定。她原本是张开臂膀,把孩子藏在自己怀里,想抗上一辈子。但恐怕,这孩子才是那个能抗下天的。
只是不知道,怀夏的天会有多大。只希冀她不要跑得太远,长得太高太快。离得越远、越高,走得越快,要抗的便越多。便……越容易被压垮。
作者有话要说: 何念新:本郡主下线的时间有点长啊。
← ←嘛,总算是让怀夏坚定自己的道路了~接下来郡主可以拉出来溜溜了23333
感谢地雷!
草之竖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9-04 00:19:07
☆、拾柒 打探
何念新在边疆乃是一霸,除非是贤王妃拘她在家念书,否则少有人白日里能在府中找见她的。想找她,去那孩子最多的地方便是了。到得京城,何念新也不是不想继续称王称霸——论拳头,打遍京城里十五岁以下的小儿们,她还是有信心的。
奈何周旁全是权贵府邸,门口有眼高于顶的守卫,想入内需得先递请帖。何念新字还认不全,拿大白话来跟怀夏飞鸽传书吹吹牛还行,真写点正经文书,她还差得远。更何况,抬出身份来,勉强进去了,又不熟,她也还没胆大包天到在别人家地盘上跟人打过一场的份儿上。
在梁京这些日子,何念新出门,更多是带着她这些日子以来收的仆男仆女们,去街上,混在平民堆里去招猫逗狗,而后去找一些一看宫里就没有的好玩东西,盘算着能不能想法子给怀夏带进宫里去。
当年老贤王搬离梁京,倒是把好些上了年岁的家仆留在这儿了,各个都如那养鸽的老人似的,有自己的绝活儿。如今他们的孙辈都与何念新年岁相当,何念新便毫不客气地抬出爷爷来,将人招揽了过来。
人数多了起来,贤王妃也有所察觉。但见何念新也没干出什么过火的事,她便没多加约束。
有了新的玩伴,何念新本来日子正回归平静,却忽然被贤王妃下了禁足令。
贤王妃最终也没对何念新解释为什么要禁足,只是打那天之后,贤王府大门整个紧闭了起来,除了必要采买,再也没有人进出了。何念新颇觉无聊,掏出与怀夏的书信来往,找地方猫着——这回是藏在死角,以免又被师父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再回味起来。
何念新喜滋滋地。
怀夏才又送来一封信,又是厚厚的,明明字写得很小,却也写了很多。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怀夏在里面参合了一把,身边又没人分享,恨不得事无巨细地告诉何念新。又苦恼着身边的人没有听她的,不知道何念新是怎么收的那么多忠仆。最后,因为上一回何念新随口念叨了一句想学兵法,不知道以后能从谁那儿学着,怀夏便将她看的那本兵书上的重点默了出来。限于绢面,没有将辅佐示例的故事也一并写上,读起来颇为艰涩难解。其中有几个字,何念新照着女书拆解的章则反推回去后,还不幸发现,这字她根本不认识。
不得了,不得了,小怀夏不单单是不用姐姐教了,还真的超过姐姐了!何念新心生危机,生怕哪天被甩了下去,特别殷勤地去找女夫子请教去了。
女夫子颇为纳罕,今天的日头莫不成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她抬头瞧了瞧屋外,只见今日一片太平。
想到听贤王妃说的,这丫头被拘在宫里的时候也是难得跑去找贤王妃,主动要求读书,心以为,大概她又是无聊了。于是便仔细教起来,讲完了字,还让何念新去将这几个新学的字抄上几遍。
何念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苦吃。
她反复将怀夏抄给她的句子读了几遍,略略有些感悟。却又吃不准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想了想,提起笔来,开始给怀夏写回信,言说她如今有三千骑兵,怀夏有两万守城步兵。她俩就用笔来打上一仗,互相拆招。
正所谓,学以致用。
写完这一段,何念新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想起来怀夏问她该怎样才能收买到人心,正想吹嘘,忽然又垂头丧气起来。
自己的经验,好像怀夏用起来并不合适。
何念新乃是仗着老贤王的积威,收买人心的是她爷爷,现如今她手里这帮半大小子丫鬟会听她的,也大多是因为他们家中祖父母耳提面命过。真要让何念新说能让她百分百地放心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想了想,她大致写着,心腹嘛,不在多,贵在精。威慑拿捏,她们年龄在这儿,暂且还做不到。也便只能选那些心地好,又有些小本事的,施以恩惠,慢慢笼络了。
刚一写完,她就把这张绢布扯坏了。心想,她的怀夏妹妹那么聪明,这种虚言还需她提?怀夏自己便想得到。怀夏想要的是更实际的,只可惜她也没有注意。
何念新又一次地想长大了,这一次不是因为要赶紧去把父王给换回来,而是觉得,小孩儿做起事来,实在是不方便。怀夏在那个吃人的宫里,自己这般,实在是没办法给她依靠呀。
她老老实实地又写了一份,承认了自己不过是借了祖父的光,实在是没太好的法子。
落下最后一笔,何念新沮丧极了,任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无能。
于是又抱怨了许久自己被禁足在家中,也不知所为何事。没准此时围墙之外风雨飘摇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一想怀夏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恨不得长翅膀飞进去把她抢出来,而后两个人远走高飞。胡乱写了一大堆之后,何念新发觉自己也写了长长一卷,卷起来,思思腿上那根小竹筒又被塞满了。
哎呀,难道还得换个更大号的?何念新念头一起,也不是盯着思思腿上看了几眼,便引起了思思警觉。大将军立刻后退了几步,黑豆豆一般的眼珠子瞪着,生怕何念新再给它绑一根竹筒上去。
何念新撇嘴,唤过墨回来道是:“老规矩,傍晚了再让思思飞出去。”
“是,郡主。”墨回应得很快。这小子也是贪玩的性子,如今是被何念新收得服服地。这郡主半点小姐模样也没有,比谁都会玩,而且还敢玩,拿他们也并不当奴才,反而时不时会称兄道弟。
何念新惆怅地去找师父加课了,自觉地要求跟他比对上一场。
男人看着她,也跟女夫子似的,还以为今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哟,郡主今日怎么如此勤勉?”
“怎么?师父不敢比吗?”何念新也不接话,挑衅道。
然后就被收拾了。
何念新是正经跟这人行了拜师礼的,贤王临走时也嘱咐过要何念新好生习武,是以做师父的也不客气,一边逗猫似地拆招,一边言语上嘲笑着何念新出招的问题。何念新被说的不耐烦了,便更失了章法。男人一见,也不跟她磨叽了,直接一个擒拿,把何念新的胳膊拽着,反手拧到了她身后,腿往前一压,就止住了小丫头发疯。
他上下打量了何念新两眼,道是:“怎么,那跟你鸿雁传书的难不成不理你了?瞧你这失落的模样。”
“……”何念新脸色一变,装模作样道,“师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是说好了嘛,没有那个人,您老人家不知道的。”
男人却摸了摸下巴,扫了一眼何念新:“没有那么个人也好,说来你也十一了,一般好人家的女儿,这年纪便该有人来跟你提婚了。”
“……”何念新忽然一抖,原本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蜡黄,仿佛是吃了几斤的黄连似的。
按理说做师父的也能对徒儿的婚事管上一管,不过人家父母健在,虽如今的贤王众人皆知是过继到老贤王名下的,但毕竟也姓着皇姓,何念新的婚事,还轮不到他去管。他也就顺嘴一说,瞧徒弟这吃瘪的模样,倒是颇为纳罕。
他还以为这丫头野到了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还能跟人书信往来呢,看这样子,倒是他想多了。
何念新念头一转,忽然放心了下来:“爷爷及冠之年才成的亲,父王更晚,我还早着呢。”
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她却飞也似的窜逃了出去,不肯再在师父身边待了。
这下,跑开了女夫子身边、跑开了师父身边、又已经读过一遍信的何念新,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便又去找贤王妃说闲话,总之是坐不住的。
贤王妃手里捏着信,又一封报平安的,乃是贤王亲笔所书,却不写如今战况。她并非是梁京人士,而是边关将领之女,是老贤王到边疆后才为贤王指的婚,在这偌大梁京里如无根之萍,想打听究竟战事如何,也不知该去找谁。
何念新还没窜进屋内,便瞧见了贤王妃的模样。周身没有服侍的下人,只有斜阳冷辉晒进厅内,不知是否是何念新看错了,她似乎觉得,阿娘的头发上,多了几丝银光。
她思考了许久,没有去打搅贤王妃,而是又去了鸽房,扯过一条绢布,就写了几个字,匆匆地塞进思思腿上。
竹筒又被塞满了。
墨回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真不知郡主到底是跟宫中的谁这么有话说,一来一回,那字他也看不懂,但能瞧得出,真可谓密密麻麻一片,扫一眼都让人头疼。
何念新把小绢布条塞进去,又有些后悔,想抽出来。但平日放鸽子的时间偏是到了,思思也不等两人说,或许更是生怕何念新一时又想起一出再塞上一根绢布条,赶紧飞走了。
何念新沉默片刻,如今她不仅不能教怀夏妹妹了,还得麻烦妹妹做事了呢。
绢布条上写着,怀夏妹妹,你能帮我打听一下,边疆战时如何了吗?
☆、拾捌 胶着
怀夏难得从何念新处收到一个请求,在此之前,更多的是何念新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要帮她做这做那。
她不免新奇,唇角勾起笑来,有一股莫名的雀跃。
立时开始思索起来,该如何才能帮何念新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
贤王封地名唤凉城,一向是兵家必守之地。贤王是守城的大将,带兵攻城,却似乎是并未做过。怀夏并不知个中详情,要打听,也只能从贤王这人身上打听。
她先是找了一副疆域图,这图画的并非有多详实,只是标了个大概,供人参详。怀夏一边看,一边带着千曲,数那些她俩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踏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