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34)
打眼瞧去, 与安河郡主,倒勉强算个良配。
只是今上哪有那么好心。留在京中的假郡主接了圣旨的当日便潜去查这王家底细了, 不多时回转找贤王妃道是:“那王将军可着实是个有本事的家伙, 会钻营着呢,跟京中不少高门大户都能攀上些交情。”说这话时怪里怪气地,显然是明褒实贬。
“我看只是巴结的好吧。”贤王妃凉凉道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家, 若是见从这人身上得不到利,怎么会同他有什么交情。想也知道, 这所谓“交情”, 恐怕只是这王将军去拿热脸贴过人家的冷屁股, 或许是见过一两回面。不过对着寻常人,倒值得吹嘘一番了。
假郡主笑了笑,摇头道是:“却是个没脑子的,巴结了两家人,没想这两家是对头, 恐怕是合计着推他入火坑呢。”
贤王妃想不明白的却是另一件事:“只是这同我家王爷有何关系?”同这样的人家结亲,虽是能落自家脸面,但她却担心,那一位求的可不只是落个脸面而已,只恐此种别有深意。
“你们梁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面子上你跟我好,背地里你跟他好,我可瞧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假郡主却是懒得理会,她本是个身量极高的女子,如今缩骨成何念新的身形,行容仪态却活脱脱地是个少女,“只是我瞧那王将军也同样是不明白,还当自己撞大运了呢。我恐怕他过不了几日,就得上门来攀交情了。”
贤王妃略一皱眉,她于梁京城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往来也是知之甚少,只能飞鸽传信给远在凉城的贤王。只是一来一回,还不知要用多少时日才能收到回讯呢。
既那王将军竟是一脸欢喜的模样,恐怕那一位想利用的,不是这人本身,而是这人背后的哪条牵扯了。贤王妃只能略略一想。
假郡主却道是:“先不管这个,王妃你便说,这婚事可需要我去搅黄了?”
“……”贤王妃自然不希望自家女儿莫名背上这么一个婚约,犹疑片刻,便点头道是,“如此,便麻烦女侠了。”
“好说、好说!”假郡主笑得眉眼弯弯,有九分像何念新听闻有了乐子的时候的模样。
***
假郡主打探完的第二日,那王将军果然派了自家夫人来贤王府上探亲,贤王妃却仍是命人闭上大门,任谁叫也不应。碰了这一鼻子灰,王夫人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没能忍住,恶狠狠地瞪了贤王府大门一眼。
假郡主趴在墙头上,将这一幕往了去,不禁窃笑。等人走了后,便立刻潜出府中。
王家嫡次子正同一群狐朋狗友饮酒寻欢,没注意隔墙有耳。
同座之人都是些小勋贵,其中竟还有一两个当初结识过何小宝的。眼看着明明都是些不入流的破落户,竟忽然从中有一人飞了高枝,摸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宗室之女,这些酒肉朋友反应各异。
有捧着王小公子的,也有酸的。捧的人都说没准王小公子能入凉城军,击退蛮子,名扬天下。酸的人嘀咕那贤王又不是什么真正的高贵的亲王,那郡主又听闻是个黑丑女,若不是赐婚,恐怕绝对嫁不出去。
假郡主听得津津有味,颇有些好奇,自家那师侄是怎么把自己名声败得如此狼藉的?
倒没耽搁她做正事,从话语里把王小公子的几个熟人全认了个遍,尤其是那几个酸的。
打听完了之后,假郡主便溜达回了贤王府,又是改头换面一番,再出来是个瘦小男人的模样。
给自己编排了姓名、身家来历后,这瘦小男人再度出府,自己没混进那堆人里去,只是挨个结识了其中几人。
又过了几日,王小公子被身周酒友捧得上了天,头脑发昏地大喝了一声:“皇亲国戚又如何!怎还能不给我母亲好脸色!我今日倒要亲自上门一趟了!”
本朝百姓里,男女间婚前倒颇兴由媒人领着,先远远见上一面。
只是王小公子同何念新的这婚事可是圣上赐婚,何念新又是堂堂郡主,哪里轮得到他去挑挑拣拣?若非是灌多了黄汤,又被周围人捧着激着,王小公子又是个未曾真正见识过权势的,也不敢有这胆子。
假郡主早就变装回去了,又躲在隔壁房间听,一边听一边窃笑。幸而这王小公子跟他爹一样地没脑子,也不好好动脑子想想,怎么周围人忽然就都有了一般无二的主意?
听到这儿,假郡主笑够了,便赶紧溜回去,免得错过了贤王府上的热闹。
王小公子前呼后拥,没察觉半路上不少人已然溜了,等真到了贤王府跟前,他身边也只剩下了三两个同他一样缺心眼的。
冷风一吹,这人神智也清醒了不少。抬头望贤王府,光是大门便比他王将军府大出了不少,这才是真正的气派。
正打着退堂鼓,面前的大门轰然开了。
门后站着个黑瘦丫头,穿的是男装,瞧着十四五岁的年纪,浑身透露着一股子气力。
王小公子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黑瘦丫头眉头紧蹙,丝毫不避讳外男在前,肆无忌惮地打量了王小公子一番,问道:“你是谁呀?来我府上作甚?”
王小少爷嗫嚅半晌:“我……我是……我是你府上未来的姑爷!你这丫头……你……”
“什么?”黑瘦丫头挑眉,提起了音量,“你叫本郡主什么?”
本郡主?王小公子蓦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是:“你便是安河,怎果真这么黑丑!”
“你说什么!”假郡主提高了嗓门,怒气冲天。
第二日,贤王妃便找上太后哭诉了。
***
怀夏在给何念新写的回信中把整件事细细地复述了一遍。太后抱怨的太多,怀夏简直能把那日贤王妃的哭诉背过了。
“只需言辞间作几分夸大,将王小公子这番举动往蔑视皇族威严、不尊重父皇身上引,果真能引得太后和父皇震怒呢。”怀夏写到这儿,笑了笑,又继续落笔道是,“事情闹大了,父皇也便只能收回他那番算计了。念新姐姐未能瞧见父皇的脸色,我倒是还未曾见过他那般面色阴沉的模样呢。”
向来都是这一位出手算计,而贤王见招拆招地应对。这一回算盘打到了何念新头上,却是贤王府反将了一军。怀夏又偷笑片刻,却笔锋一转,宽慰起了何念新道是:“也不知那王小公子是怎么想的,竟敢说姐姐不好。”
贤王妃哭那王小公子骂何念新“果真这么黑丑”说得直白,怀夏要待写落在信上的时候却是面上一红,半是羞,半是恼。心里头不屑地想着,这些梁京城中养大的娇弱公子,自己不能提剑抗刀,便只希望女子比他们还柔弱,只欣赏那些没骨头似的依附于他们的女人。何念新模样英气极了,不过是他们不懂赏识罢了。
转念又一想,自己的念新姐姐,何须那些人赏识?想到这儿,怀夏便将前面那句话抹去了,又叮嘱了起来:“不过姐姐可要更加小心了,父皇这招没能得逞,下一回还不一定又要做什么呢。怀夏身在宫中,定会想办法帮姐姐打听的。”
顿了顿,她又添上一句:“姐姐,闻说江湖偌大,望你不要忘记归途。妹妹在这儿等你。”
她面颊微红,唇角却是止不住地扬起,抱过思思来,循着它的羽毛抚过一番后,怀夏将备好的鸽食取出,看思思狼吞虎咽:“果真是累了吧,那个池崖剑派是不是很远啊。你且好好歇脚,以后还得辛苦你往来呢。”
只是等思思吃饱喝足,怀夏也不敢让它多留,免得被母妃撞见,不好解释,还是立刻放走了。
第二日怀夏坐在上书房屏风后面,悄悄地打了个呵欠。
盘算了一下时辰,今日下学后,她还得寻个借口,见父皇一面。念新姐姐那事闹腾得正厉害,也不知留在梁京假扮念新姐姐的是个什么人物,做事冲得很。她还得想法子打着不让父皇和太后动怒的旗号,给念新姐姐开脱开脱。
忙得很,她却甘之如饴。
殊不知思思打了个圈,却没往池崖剑派赶,而是跑回鸽将军府偷懒了。第二日一早被墨回逮个正着,把墨回吓了一跳。他是极少数知晓如今真正的何念新不在贤王府上了的下人,抱着思思,转了一大圈之后,只得没头没脑地去打搅贤王妃了。
“小的着实不知道,这是郡主送回府上的,还是送给……呃……”墨回话说到一半,却是卡住了。
贤王妃本在品茗,见状便干脆解了信下来,扫一眼看去,不知所云,便立时明白了这信可不是给自己送来的。她也是失笑,摇了摇头,又给放了回去,摆手道是:“便放这鸽子去吧,它该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的。”
贤王妃手里却有何念新报平安的消息,不过是独孤愚使手段送来的。至于念新那小丫头自己,想必如今头一个想起的,可不是自己这个娘亲了。贤王妃一时颇有些吃味,仿佛女儿被谁抢去了似的,紧接着却觉得自己这年头着实可笑,便打散了。
墨回只得把思思向外一放,刚睡了个好觉的大将军只得八百里加急,再是不舍,也只能埋头赶路了。
☆、卌伍 初胜
何念新到得池崖剑派的第一夜, 下了一场急雪, 大过何念新的生平所见。
第二日她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被吵起来的, 池崖剑派的早钟重重撞醒整座山, 何念新揉了揉眼睛,在心底给自己鼓劲, 毕竟是第一日做早课,可不能迟到啊。然后她爬起了床, 自行更衣、洗漱, 推开闷了一夜的房门, 半只脚便踩进了绵软的雪堆里。
何念新赶紧把那半只脚收回来。仅仅是这么一会儿,便有融雪阴渗入了她的鞋子里, 带着寒意侵缠上她的脚趾。
好冷啊!池崖剑派的人都不怕冷吗?何念新这么想着, 往左右偷瞄。两旁都是低辈弟子的住处,此时也正有人推门出来,步履如常。
何念新不禁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真不怕冷?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法门,可以抵御?师父好像曾经说过……内力足够身后, 便能做到这种事情。
并不想入门派的第一日便露怯, 被困阻在门口, 何念新深吸一口气,试着把内力压到双脚上,的确是暖和了不少,但她对内力控制力有限,这温暖散而难收, 同样融化了更多的雪。
何念新自以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一边憋着气,一边跟着人群往演武场行进。路途中遇见了昨晚的那三个孩子,还好好地打过了招呼。
池崖剑派的演武场远比贤王府中给何念新建的要大上许多,低辈弟子们今日的第一个任务是将偌大的演武场中的积雪全部清扫干净。
何念新颇为新奇地举着扫把,又偷瞄了周围人一圈,才摆好清扫的架势。
一扫帚下去,力气用得太大,不免扬起了积雪,扑到了别人身上。
“山下人连扫帚都不会用吗!”何念新便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喊出这一声的也是个半大女孩。
何念新自打来到池崖剑派,一直被周围人善意的好奇包裹着,这还是她头一次感到自己也是受排斥的,也并不恼怒,而是向着那个人眨了眨眼睛。心里嘀咕着,这人要是态度好一些,她是该道歉的。但这人这么叫喊,她还挺不想道歉。
正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昨夜那领头的女孩跑了过来,蹙眉对那女孩说教起来:“钟师妹,何师妹已是咱们门中之人。门规上可写着,对同门需友爱。——你这是友爱的态度吗?”
何念新见有人给自己出头了,便自觉地靠后站了。她昨日便觉得,这些山中的孩子被养得太淳朴了些,就连排斥外人都做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