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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 (上)(9)

作者:宁远 时间:2018-06-22 19:22 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阿母明显说了谎,阿来也不拆穿,扶着疲倦不堪的她上床歇息。
  帮阿母脱鞋的时候阿母的手又轻轻抚上她的脑袋。阿来蹲在床下抬头对她乖巧地笑。
  烛火摇曳,阿母手背上有些经年累月颜色已变深的伤痕,掌间有些怎么都无法消去的老茧。这双手和别人的绝然不同,阿来小时候也曾问过她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阿母只是敷衍。
  阿母不愿意说,从此之后阿来也不再问,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儿比什么都重要。
  像往常一样,帮阿母按摩完腿和膝盖后她靠着阿母的手臂睡了。
  更深露重,破陋的屋子寒风从四面八方透进来。家奴住的房间临近府邸之外的大道,不时可以听见外面的惊叫声。那是流民在作乱。
  可只要在阿母身边,她就觉得安全无比。
  “什么?你跟阿熏提议收编流民?”
  昨夜相依入睡,今天一大早醒来聊起昨天的事。骁氏在琢磨谢家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策略,阿来一时说漏了嘴,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果然,被骁氏一顿好骂。
  “阿来,我平日里三令五申交代你什么?你给我说一遍!”
  阿来低着头:“阿母说,除非情非得已,不许暴露武功和经学。”
  “那你是怎么做的?”
  “可已经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了啊。流民都围城了,四姨都遭弥天横祸了。自小阿母就教导阿来,受人恩情应当寸草衔结,效犬马之报。谢府上下都当我是下人,只有姐姐认我,教我读书学字习武强身。除了阿母之外只有姐姐对我最好,我怎么能眼见她陷入危难而不管呢?”
  “你倒能狡辩。既然你记得寸草衔结犬马之报,也应当明白义不背亲的道理。我日日让你警觉,绝不是随口一句闲话。阿来,你是聪明,可惜有时候看事情眼皮子太浅。想着报答阿熏对你的恩义无可厚非,可阿熏也不愚笨。若是想帮她只需在旁提点一两句,点到即止,她自会明白。你侃侃而谈只怕会伤她自尊,更会引起怀疑。”
  “阿母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唉……你不要怪阿母啰嗦。就算阿薰把你当成妹妹,你也不能真的当她是你的姐姐。我们只是谢府的下人,不该也不能有任何的图谋。你要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阿母教你学识武功只是怕有朝一日的万一罢了,并不想你出人头地。阿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地活着,平安地活着,你懂吗?”
  阿来疑惑着点头:“阿来明白,可是阿母,有朝一日会怎样?万一又会怎样?”
  骁氏看着女儿肖似自己的脸,仿佛承诺似的:“有阿母在,不会有万一的。”
  姚氏这边费了些工夫才劝得谢太行消了气,知道他今夜要宿在别的院子里,也没多留,带着人往祠堂去看儿子。四姨一事谢太行虽明面儿上没怪罪于她,但心里定是不痛快的。只不过碍着自己南崖姚家的家世和为他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功劳,不好对自己发作,只能拿着儿子撒气。承屹这事儿虽然做得没脑子,但也算歪打正着除掉她心头上一根扎了许多年的刺。
  谢太行的不痛快倒让她生出几丝快意,走在路上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她和谢太行昔日曾有过的浓情爱意如今只剩下了利益牵扯。她从前曾有四方之志,如今在这后院里为了几房侧室姬妾,竟熬掉了她半生心血。
  好在她还有儿子。
  就算不成器,只要她这个谢家主母不倒,承屹谢家继承人的位子就会稳如泰山。
  独自跪在冰冷祠堂的谢随山看到母亲来了,忙跪行至她身前,十分委屈地唤道:“母亲!”
  姚氏这一整天没能休息好,在家中奔波,冷风吹了脑袋有些头疼:“你父亲只是罚你来跪祠堂,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此次是儿子鲁莽,儿子认罚。可是母亲,明明是阿来那贱奴舍了四姨逃走,致使她命丧流民之手,父亲却将这笔帐算在了我的头上,对贱奴母女没有丝毫处罚!还有阿薰,她与我才是一母兄妹,整日里跟贱奴为伍不说,今天还拿鞭子抽我!没有半分对哥哥的尊敬!看,这道鞭痕到现在还没退。”
  姚氏眉头轻蹙:“你父亲不让你过问阿来母女的事情,你就好好在这里思过不要再生事端。阿薰我自会说她,你若是要她对你尊敬,自己就该先立起兄长的威严才是。”
  谢随山见姚氏对阿来母女毫不在意,不免心急道:“母亲,父亲这些年里明明对阿来母女不闻不问,甚至纵容府中下人对她们肆意欺凌。可今日不但阻止儿子杀她们,甚至罚都不罚,此事难道不蹊跷?当年父亲是醉酒误事,可看阿来的姿色也可知当年骁氏之颜色。难保骁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四姨,母亲还要早做打算啊!断不可留这母女存活于世!”
  姚氏本以为谢随山经此一事能有些长进,却不想他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说了多少次都不开窍,依旧挂念内宅纷争,恨声骂道:
  “你常埋怨你父亲更看重阿薰,可你看你自己!男儿丈夫饱读诗书应志存高远!你呢?可有些别的大事惦记?你父亲真是罚你罚得轻了!”
  谢随山没想到自己又说错话,慌忙赔罪,心里却不忿。
  他才是谢府嫡子,怎么做什么都不入父母的眼?阿薰只是个女儿,最大的作用不过是用来与巽家联姻,以巩固他谢家的权势而已。他刚才所说也都是为了母亲着想却换来一通臭骂。
  真是年老糊涂,脑子不好使了。


第10章 神初六年
  盛放四姨尸体的棺柩停在后院内,本该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但如今歧县危机未除谁也不敢草率出门。四姨娘家人早年就七零八落所剩无几,也就几个远房的穷亲戚来哭了一哭,哭完后要了些赏赐,拍拍屁股走人。
  谢太行让家奴去找风水先生算了算入土为安的良辰吉日,定于三日之后下葬。
  六娘昨晚哭坏了嗓子,一双本就不怎么好看的眼睛一觉之后肿得像颗桃。
  “什么?阿来和骁氏已经放出来了?!”她醒来听到骁氏母女安然无恙几乎不敢相信。
  伺候六娘的婢女乐菊点头道:“听说当时大公子正要杀了阿来和骁氏,被谢公给拦下了,为此谢公还罚了大公子跪祠堂呢,可见是真因为骁氏母女气狠了大公子。”
  “父亲竟为了她们责罚大哥?”
  乐菊也是一脸的不忿:“照理说谢公一向是不管这母女的,而且咱们四姨是跟阿来一块儿出去才出了事,怎能就这么算了?谢公这次实在是奇怪。六娘可还记得,前年寒食节那会儿骁氏病得快死了,阿来去求夫人让府上的大夫给看看,谢公都没搭理。”
  六娘点点头:“是了,我记得这事儿。当时阿来求主母不成,又去找了我阿母的。还是我阿母偷偷给了她一点钱去抓的药,骁氏才命大活了下来。”
  想起四姨从前总跟她絮叨阿来和骁氏可怜,被父亲厌弃只能当个下等的奴仆。既然厌弃又为何不杀了她们为她阿母报仇呢?难道她阿母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还死得那样不堪!父亲不在乎骁氏的死活却又要保住阿来,难道说父亲还是念及阿来是他的骨血吗?
  想到阿来那张越来越好看的脸六娘就一肚子不痛快。也不知道待过几年阿来长开了会是什么样,是不是连阿熏都要逊色于她?难保父亲不会为了与别的世家联姻而认下阿来这个女儿,到时候若阿来嫁得比自己还要好……六娘心里阵阵发凉,钟公子那头根本没正眼看过她,阿母这么一死王家肯定也没戏了。那她以后该怎么办?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越想越不甘。
  都是阿来这个贱奴害死我阿母!
  不能让她活着!
  六娘直接带了几个仆人跑到骁氏母女的房前砸门,要将她们乱棍打死给四姨偿命。
  到底她是主子而骁氏母女是奴,往日里父亲除了阿熏最宠爱的便是自己了。杀了她们父亲顶多骂自己一顿或抽几鞭子,但总算有人来给她阿母偿命,也能绝了阿来成为谢家人的可能。
  对于四姨之死,谢太行本也是痛心疾首。
  众多姬妾当中惟有四姨最娇俏,最温情贴心,可眼下嫡子惹出的祸端是燃眉之急,哪里还有那闲心悼念一房小妾?更何况听说四姨的尸首被流民啃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看一眼三天吃不下饭,他决定还是不去给自己添堵的好。
  谢太行已经被愚蠢的儿子弄得很闹心了,偏偏还有更倒霉的事等着他。
  监察刺史因亲耕之事来到歧县城内,铁定已经知道歧县现状。
  亲耕之事和流民祸患恐怕十年都赶不上一次,谁能想到早不来晚不来居然挤到一块儿这时候来。
  刺史肯定已经知道他从宴州回来了,得赶在他召见之前制定出对策,以填补谢随山犯下的罪行。
  一大早谢太行就召集了谢府众幕僚谋士汇聚前厅,寻求解决流民的良策。
  他刚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下人来报,说六娘带了几个仆人拿着棍棒要去杀了骁氏母女给四姨偿命。本就一夜未睡的谢太行登时气血上涌,颞颥气得鼓成一包,怒骂道:“一窝子只会生事惹祸的废物!还不赶紧派人去拦住!”
  “是!是!”
  六娘带去的人刚把骁氏母女的房门踹开便被谢太行的随从按住。一听是父亲派的人,六娘心中愤恨更甚,恨不能当场撕了阿来,可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乐菊劝她莫跟府君硬碰,毕竟来日方长。六娘才忍气吞声暂时退去。
  下人回报六娘已离开,骁氏母女暂时无碍。谢太行让管事安排人手看着花房,不准六娘再过去胡闹。管事领命要去,谢太行又叫住他,想了想道:“吩咐下去,绝不能让阿来和骁氏出府。”
  回到前厅,谢府上下已经聚齐等待着他。谢太行扫视了众人一圈后,直问阿熏:
  “听说阿熏一夜没合眼,可有为父分忧的高策?”
  阿薰站在云孟先生之后,本想先听听众人高见再从长计议,没想到一上来就被父亲点了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等待她开口。
  昨日阿来走后阿薰按捺不住跑去谢太行书房,将收编之策说给父亲听。谢太行当时听完并未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要她早些休息,她当时以为此策无用,父亲应该看不上眼。此刻阿薰面对众人关注脑中空白,也无别的新念头,只能将收编之策从头到尾再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她发现谢太行面露满意的微笑。
  谢随山还在祠堂里跪着,他私偷太守符传酿成今日祸端,谢太行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他出来丢脸。嫡子愚蠢,只能靠嫡女为谢家挽回一点颜面。
  流民如何收编整治这并不算难题,谢府中谋士们心中想的对策大抵相似,和阿熏方才所言相差无几,只再添加些细节便可直接实施。
  谢太行没让其他人说话,直接点名嫡女开口,自然是要自家女儿出此风头。在场的人也都没拆穿,反而争先恐后夸赞女郎精通学术见微知著,殚见洽闻博古通今,谢府芝兰玉树日后必定有大作为之类,搜肠刮肚地想些赞扬之词一顿猛夸。夸到阿熏面上发烫,抬不起头来。
  谢太行下令就按阿熏所说的办,众人散去之后他拉着云孟先生到内屋密谈。
  遣走了所有人,还亲自关门确认了门外无人偷听他才回身,面露焦急之色:
  “先生,眼下李刺史在歧县……”
  云孟先生早也想到他密谈所为何事,悠然道:“他肯定会来府上问话,谢公何必担忧?孙明义才是歧县县令,歧县内发生的所有事都理应由他负责。”
  “可说到底是吾儿偷了太守符传,胁迫孙明义私开城门才酿成如今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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