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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 (上)(22)

作者:宁远 时间:2018-06-22 19:22 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不,不不!我是生得貌美,可只是在凡尘女子之中显得美,和燎公子那位红粉知己是万万不能比的。我曾经远远地见过女郎一回,别说男子,就连我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忍不住一直瞧她。她实在太美了,就像九天上飞下来的仙子……不,普通仙子都不如她一根手指头。”
  甄文君:“夸大其词了吧。”
  月娘抓住她的手,无比认真道:“我何必为燎公子的红粉知己夸大其词?如果可能,我宁愿此人无比丑拙。可她真的太美了,美到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的美貌。只能如此说,如果我是燎公子,让我为了她放弃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丝毫不可惜。”
  甄文君看出她在燎公子身上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此刻难过到思绪错乱也是情理之中。她想起阿椒曾经给她一摞竹简,里面除了有《天地阴阳交融大乐赋》和《神女传》一系列禁书之外,还有些佚名大师所作两性圣典。所以除了征战闺房的玄女九法之外,她还被迫默写过多篇关乎男女爱情之志,这些传记内有丰富的爱情博弈术,甄文君在月娘耳边提了几句。
  既然红粉知己是这等姑射神人,那与她正面交锋很难占到上风。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月娘眼泪止住,越听越兴奋。
  第二日一早月娘便悉心装扮,穿上燎公子最喜欢的裙子到他的院落前唱曲儿。此曲名叫《醉仙记》,是燎公子最喜欢的曲子,描述的乃是一名青楼名妓对富家才子的思慕之情。月娘唱得声泪俱下,连带着门外的小卒都忍不住流下眼泪,主动进屋通报燎公子。院落大门开,燎公子当真被她感动,亲自出来迎她。
  “月娘,你这又是何必?”燎公子竟跪在月娘面前。
  月娘在他怀中也是泪如雨下:“若此生无法再见到燎公子,月娘愿怀着一颗对燎公子倾慕之心永堕黄泉!”
  月娘一口血喷了出来,吓得燎公子花容失色。月娘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跟他倾诉这些日子多么思念成疾如何肝肠寸断。燎公子捧着她消瘦的脸哭成泪人,如丧考妣的嚎啕之声连躲在百步之外的甄文君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燎公子实在比月娘还要会唱戏,竟让人分不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见他将月娘扶进了院中也算是达成目的。
  果然随后几日燎原班又有机会赚燎公子的钱,连续几日都去了燎公子那儿。
  月娘却依旧高兴不起来,甄文君问她缘由,月娘说:
  “以前唱的是什么?《洞玄子》和《畅春庭》!现在呢?居然要我唱《刘娘子三伐北疆》,唱《兰陵王》!说那些个艳曲不适合姐姐听!怕污了她的耳朵。他说的姐姐就是他那红粉知己!”
  甄文君忍着笑,劝她:“你且唱那《兰陵王》,只要能随燎公子走了唱什么都是值的。”
  月娘也知道这个理儿,不过是和甄文君倾吐一番好散了胸中气闷。
  月上树梢,华楼内乐声再起。月娘果然上台唱了《兰陵王》,声情并茂唱得还挺好。
  甄文君爬到戏台架子最上方,扒着竹竿儿往外看。她早就查勘过了,只有这儿能够俯视整个场子,将所有包厢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今日要月娘唱那《兰陵王》,红粉知己肯定在场。甄文君对燎公子这位红粉知己非常感兴趣,她想看看红粉知己究竟有多貌美。更重要的是燎公子对此人千依百顺,很有可能是他的弱点软肋。若燎公子是卫子卓本人,那么掌握他的红粉知己便是重中之重。
  天气寒冷,高处更是风疾。甄文君戴了顶破旧的皮帽子跟猴儿似的爬上杆子,一眼就找到了燎公子的包厢。见今日场内除了他这处的包厢外空无一人,莫不是想和红粉知己单独看戏?这样也好,省得甄文君四下找人。
  包厢外站着两大排的婢女,内里只有两个人影。右侧戴冠的肯定是燎公子,坐在左侧之人看剪影的确是位女子无误,只是她正埋于阴影之中,看不清她的面庞。
  要是戏台子上的火光能够往她脸庞的方向移一点儿就好了,只需一点儿就能看见她的脸。
  甄文君心里如此想,没想到下一刻便真有火光从她脸庞上晃了过去。这一晃时间颇短,不过甄文君还是看清了那人之貌。
  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缓过劲儿来。
  第一个念头便是月娘完全没有夸大其词。
  世间竟有如此容貌,真教人目瞪口呆。倾国倾城人间尤物之类的辞藻放在她身上只觉得轻浮可笑。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甄文君只想到这句诗。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的,可是火光晃过之时于她眼中又含着一丝锐利待发之气。
  美且危险,令人如痴如醉。
  寒风“呼”地一声刮飞了甄文君的皮帽,将头发吹得凌乱也丝毫未察觉。


第24章 神初七年
  戏台上燎原班的人依旧在卖力地演出《兰陵王》, 那些生动热闹的唱腔迟迟进入不了甄文君的耳朵里。
  “别说男子, 就连我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忍不住一直瞧她……”
  月娘的话此时在她脑海中变成了甄文君自己的声音,她一直没从竹竿上下来, 心里隐约期待着火光能够又一次闪过包厢, 再能瞧见那女郎的样貌。
  可惜心中所想一直未能如愿, 暴露在外的耳朵都要被冻掉了也没能再等来机会。甄文君已经记住了女郎模样, 正要下去时燎公子倒是身子往前探了探, 指着台上的月娘不知在跟他的红粉知己说些什么, 仰着脖子笑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下巴上抚摸着。
  甄文君呼吸一窒, 往下爬的动作停滞了。
  虽说大聿男子不似胡族男子成年后必要蓄胡须, 他们可以选择蓄美髯也可选择刮个干净,毕竟神初年间无论男女都以阴柔为美。从贵族士大夫那儿吹来的审美之风盛行已久, 男子覆脂擦粉乃是最时兴的做派, 就连铨选高官, 家世相同时也都以谁更貌美为评断原则。
  在此世风之下燎公子之美并非难以理解,可是美是一回事,光滑的脖子上瞧不见喉结又是另一回事。
  甄文君几乎看瞎了眼睛都没能找到燎公子作为成年男子必有的喉结。或许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又可能是喉结不太明显所以难以察觉,这都说得通,但是他这一双又白又精致的手实在不够男子的尺寸, 怎么看都是小娘子的手。
  仔细回忆燎公子的点点细节, 他窄窄的肩膀和雌雄莫辨的声音……一切疑点都导向某个结论——燎公子是个女人。
  她是个扮作男子的女人。
  甄文君返回地面时手已经被风吹出皲裂, 小脸刺痛, 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脑子里来回思索着几个关键字眼中的联系——
  女人、乔装、卫子卓、燎公子、龙炎木……
  所以她想错了,燎公子并非卫子卓?他只是恰好和卫子卓有些关系而已。不,或许一点关系都没有,燎公子只不过为了沾花惹草方便所以乔装改变掩人耳目,又恰好是平苍大族出身,一切都招人误会,谢家竟以为她是卫子卓。
  月娘唱罢下台,甄文君问她:
  “你与燎公子如何交媾?”
  月娘一愣。
  “女子与女子之间,也能行房事?”
  月娘呵呵笑,所说的话应证了她的猜想:“小娘子少见多怪,燎公子并非是我所服侍的第一位女子,世家大族为了延续香火扩大宗族干了多少性别错乱之事我见了太多。女子又如何,以后我跟着她当个婢女都好,若是她一直维持现在的装扮以后三妻四妾我也不在乎。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谁能给我我就跟谁。”说完月娘指尖在甄文君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得妖娆,“女人和女人共赴巫山的快活,你不懂。”
  甄文君思绪有些乱,总觉得自己被人绕到了正道之外,思绪迷路,非常痛苦。
  竭力想要找到正确道路之时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甄文君烦躁地抬头,见戏班的人被推挤到一块儿,并不宽敞的后台一时间混乱无序,推搡不断。
  发生什么事了?
  甄文君正疑惑着寻找混乱之源,忽然一声男子爆呵让他们跪下,闪着寒光的兵刃一亮,所有人低呼一声齐刷刷地惊恐跪地。
  甄文君迅速跟着人群一块儿低头跪下,藏在人群的最后一排。从门口涌进来沉重又迅猛的脚步声,听上去来者不在少数。
  脚步声终于停了,随后一阵陌生的滚动挤压之声从远而近,静止在俯首戏子们的前方。
  这是什么声音?甄文君一时没有头绪,也不敢抬头看个明白,刚才怒喝的男人阴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上压下来:
  “刚才是谁用火把往包厢的方向晃?”
  没有人回答。
  “是谁?”男人又问了一次,依旧没人吭声。
  小屋内安静得如同午夜的坟场,甄文君心里却犹如飓风肆虐。
  火把晃向包厢?方才她在高处想要看清女郎的面貌,心中才有念头起火光便如她所想追了过去,不是一直躲在暗中的阿椒帮她还能是谁?如今这帮人追了过来兴师问罪,莫非她们已经暴露?可是女扮男装的燎公子并不是卫子卓啊。
  跪在最前面的杜三娘忽然谄媚地笑了一声,直起身子赔笑道:“燎公子息怒,阿奴无意冒犯,只是晚间搭台唱曲儿为了能让公子能看得舒心,火把位置自然是要随着场面调整的。没想到不小心闪着了公子的眼睛,实在罪过,阿奴在这儿给公子赔礼了,望公子……”
  杜三娘的话还没说话,忽然一声惨叫,她周围的人惊叫着往两侧坐倒。骚乱之时甄文君恰好一眼看见杜三娘胸口插了一把钢刀,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得老大,殷红的血瞬间流了满地。
  黎叔见杜三娘被杀,大怒,拿起身旁的案几就砸。白刃穿喉而过,黎叔的身子像木偶一般原地蹩脚地转了转,一张脸涨得紫红,和案几一块儿摔倒在地很快没了动静。
  班头和杜三娘转眼间被杀了干净,来者凶残无理可说。好几个戏班小卒立即哭天抢地地磕头讨饶,几刀下来脑袋全被削去,滚得满地都是。想要夺门而逃的也都被拎回来拦腰砍断,未死透的上半身在地上拼命扭动着往前爬,在地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剩下的人大气不敢再喘,连哭都不敢哭,全都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一块儿被卖入戏班,那位曾经省吃俭用送她蒸饼报恩的女童头颅滚到了甄文君的面前,眼珠子已经翻白,双唇抽搐着似乎还在求饶。
  “是谁。”
  那男人问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惊雷震耳,吓得甄文君身旁的女童猛地一哆嗦,随后浓郁的尿臊味熏了满屋。
  依旧没人敢说话。
  甄文君看到眼前惨状知道他们或许被自己所累,心里千思万绪纠结成一团,此时该进该退?若是不退恐怕会连累更多人,最终也会查到她头上。可是若是要退该如何退?退了之后阿母怎么办?
  甄文君万分焦灼之时,来者手起刀落,一声惨叫中离那他最近的人被一刀砍死。
  哭声、尿声、牙齿打战的声音混成一片,月娘再也受不了,“腾”地站起来道:“究竟是谁!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戏班其他人!”
  月娘这么一出声立即有人附和,希望惹了大祸之人别再缩头,赶快站出来以免别人替他受过。
  甄文君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戏班子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满屋都是尸体。这横祸来得突然,令人防不胜防。
  发问的男人身材奇雄双目如铜铃,络腮胡连着鬓角,铜浇铁铸的强壮身躯几乎要撑爆玄色夜行装,手里握着的长刀还在滴血。在他身后站了数十名和他同样穿着的男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将戏班子团团围住,同时护着最中间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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