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8)
但只有宋晚洲知道,虽然他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但还是不懂如何与人相处,在学校里真正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白羿羽。
白羿羽是真心把宋晚洲当朋友,知道他上课要认真听讲,他就不再打扰他,自己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觉。谁要是敢说宋晚洲一个不是,白羿羽第一个站出来揍人。中午还特意让他奶奶多带了一份饭给宋晚洲,两人每天就在教室后面加餐。
宋晚洲一开始不理解为何白羿羽每天中午的午饭都是他奶奶送来的,后来才知道他奶奶在不远处的市场里面卖盒饭,顺便就把白羿羽的午饭准备好。
宋晚洲以为白羿羽和自己情况一样,偷偷问过他想不想爸爸妈妈,结果他非常不屑地告诉宋晚洲,这辈子除了要钱的时候想得到他们,其他时候他都当他们已经死了。
于是宋晚洲就把白羿羽的情况告诉了关之文,问她能不能把每周的生活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充进饭卡里,剩下的全给白羿羽,作为午饭的报答。
关之文对宋晚洲能交到好朋友感到非常欣慰,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宋晚洲的请求,并且让他有空邀请白羿羽来家里玩。
宋晚洲提出给白羿羽钱的时候,白羿羽说他不把自己当兄弟,闹了一下午冷战,最后还是他主动找宋晚洲讲话,鼓着腮帮子别扭地问;“宋晚洲,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是朋友就不要施舍我,我不需要。”
宋晚洲深知自己不经思索的举动伤了白羿羽一片真心,便不再提给他钱的事情,但每次白羿羽想吃什么,他就主动去买,白羿羽给他钱,他也不要。
最近他挺开心的,不仅慢慢跟上了其他人的学习进度,还交到了好朋友。宋晚洲忍不住想,要是他这一辈子能够一直这么简单,一直这么幸福就好了。
就连关之文都忍不住感叹:“阳阳比以前大方多了,整个人都看起来阳光多了。”
如果是以前听到关之文这么说,宋晚洲肯定会不好意思地把脑袋低下,现在的他只会咧开嘴高兴地点头,然后窝在她的怀里,给她讲新的一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小事情。
宋晚洲分享学校趣事的时候,所有都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除了宋景。
他一直都觉得是学校里的坏人把他哥哥抢走了,所以一周七天,他只有两天是开心的,一到周末他就缠着宋晚洲,一步都离不得。
周末五六点就起床,摇摇晃晃地去宋晚洲房间里,把他喊起来陪他玩,玩到晚上十点都不困。
宋晚洲做作业的时候,他就乖乖坐在一旁板着手指数数,数到十的时候就抬起头,委屈巴巴地问:“哥哥,还有多久啊...”
只要看到宋晚洲停笔,他立马就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跑到宋晚洲面前,支着手撒娇要他抱。
每天宋晚洲放学回家,宋景就赶紧去把他的书包偷偷藏起来,在他看来,只要哥哥背书包就意味着一整天不能见着他。
最近宋景问关之文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什么时候能和哥哥一起上学。
关之文被他闹得没办法,哄着他答应满两岁后就送他去上幼儿班,于是宋景每天就问他什么时候到两岁。
宋晚洲比大人有耐心,就算宋景一分钟之内问他三四遍,他也能笑着回答‘快了’。
10.20
宋宽予擦着镜片,虚着眼睛问:“关教授,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关之文确认两小家伙在客厅玩得正开心,赶紧把坐在饭桌上看报的宋宽予拉到书房商量第二天宋晚洲的生日。她之前试探过宋晚洲,结果发现他根本不记得他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便偷偷决定给宋晚洲一个惊喜。
关之文翻看着通讯录里上次保存的其他家长的电话号码,兴致勃勃地提议:“你说给阳阳好好庆祝一下怎么样?阳阳不是说他已经在学校交朋友了嘛,我们可以把他的朋友都请到家里来。”
宋宽予想了想,没同意:“阳阳不是爱热闹的人,你要是请太多人,他反而负担大。”
两个加起来都过了不惑年纪的人在书房里就过生日这件小事争执不下。关之文坚持要为宋晚洲好生办一个热闹的生日聚会,而宋宽予考虑到孩子安静的性格,觉得随便出去吃顿好的就行,没必要劳师动众。
谁也不服软,最后还是宋宽予做出让步,最后决定在家里好好布置一番,热热闹闹过庆祝宋晚洲8岁的生日。
第二天一大早,为了保持神秘感,关之文就让谭菁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玩,他们两口子在家里主厨,宋饶霜负责打下手,好生准备晚餐。
祖孙三人也没走远,就去附近商圈的儿童游乐园玩了一整天。主要是宋景在玩,宋晚洲就跟在他身后,怕他一个不注意磕着碰着。
十月底的天沉得早,明明才七点左右,街边的路灯早已点亮,照得孤寂的夜晚灯火辉煌,不再昏暗。
看着要到晚饭时间,宋景玩累了吵着要回家,宋晚洲突然拉住谭菁的手小声问:“奶奶,等会儿回去能去前面的花店一趟吗?”
虽然不懂他怎么突然想起要逛花店,谭菁还是带着俩孩子去了花店。
宋景一眼相中了花店摆放在门口吸引顾客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扯着宋晚洲的手激动地跺脚:“哥哥!买这个!这个!”
“小景想要这个吗?”宋晚洲走到最里面,从花篮里抽出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菊,递给站在一旁的店员,“姐姐,能帮我包起来吗?还有门口的玫瑰花。”
店员心细地为他剔除了根茎上的尖刺,油纸包了两圈后用白绳绑了个蝴蝶结。
宋晚洲接过花,摸了摸年幼弟弟的小脑袋,温柔地说:“小景拿好。”
谭菁左手牵着安静的大孙子,右手牵着摇晃着玫瑰花的小孙子,慈祥地问:“阳阳怎么突然想起要买花?”
宋晚洲低着头,轻抿一口嘴唇:“因为有想念的人。”
看着孩子哀伤的表情,谭菁不再追问,在路旁拦了辆的士,带着两人回了家。
宋晚洲正蹲在地上给宋景脱鞋,‘啪嗒’一声,家里所有的灯光都灭了,老屋在郊区没有照明的情况下昏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宋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下,急忙紧紧趴在宋晚洲温暖的后背上。
宋晚洲小声唤了声奶奶,结果发现谭菁没在身后,便把宋景抱在怀里,站起身大声朝里面喊:“奶奶!好像跳闸了,爸爸!妈妈!小姑!你们在吗?”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阴影从里面窜了出来,把宋晚洲和宋景拦腰抗在两肩上,往里面移动。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宋景滋哇叫唤,原本紧握的玫瑰花也落在地上。宋晚洲闻到熟悉的味道,试探地开口:“爸爸?”
宋宽予一看已经被发现了,笑着拿新蓄胡子的下巴去蹭两个儿子的腰,“阳阳怎么这么聪明呢,嗯?一下就发现爸爸了。”
宋晚洲的腰比较敏感,稍微碰一下就痒得发笑,忍不住在宋宽予的肩膀上扭起来,差点摔了下去。
宋宽予赶紧将两孩子放到沙发上,罩住宋晚洲的眼睛,示意在角落等候多时的关之文以及宋饶霜。
他手里还提着宋景刚脱下的鞋子,满脸疑惑地看着看不清表情的宋宽予:“爸爸,怎么了?怎么突然断电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关之文和宋饶霜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将精心准备好的蛋糕推到宋晚洲面前。
宋宽予松开手,一块做工简陋的生日蛋糕出现在宋晚洲面前,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祝宋晚洲小朋友8岁生日快乐!’,甚至因为写的字太多,‘生日快乐’四个字扭扭歪歪挤在了一起。
八根颜色不同的蜡烛绕着蛋糕插了一圈,每一根蜡烛都代表着一岁。
宋景趴在宋晚洲身上,摇着他哥哥吵着要吃第一口。
宋晚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哑声在几个大人的注视下默默许了一个心愿,然后让宋景替自己吹了蜡烛。
等宋晚洲吹完蜡烛后,宋宽予去把灯都打开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客厅上空漂浮着氢气球,四周的墙上也用气球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阳阳又长一岁了,”谭菁把淡蓝色丝绒礼盒放在宋晚洲的手里,捏了捏他热泪盈眶的脸蛋,“奶奶也不懂选礼物,就按照我们老年人的想法给我们阳阳买了块玉佩。奶奶上周专门去寺庙里请大师开过光,保佑我的乖孙子一生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其余三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宋宽予送的是一只派克钢笔,希望阳阳以后学有所成,宋饶霜送给他一部游戏机,希望他能玩得开心。
关之文牵着疑惑的宋晚洲来到客厅角落,柔声说:“阳阳愿意为妈妈弹一曲吗?”
宋晚洲激动地扯开角落的罩子,一台崭新的白色钢琴映入眼帘,他颤抖着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抚摸,不确信地问:“我的?”
“快试试。”
太久没弹过钢琴,稚嫩的小手早已生疏,试弹了几个调。脑海里一下想不出合适的曲子,任由双手在琴键上流动,最后竟弹了一曲《婚礼进行曲》。
那首他原没能在王静怡的生日演奏的曲子,今天他终于在自己的生日上弹了出来。
宋晚洲一直忍住眼泪,直到散场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终于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其实他一直记得自己生日,10.21,姥姥去世的日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白菊花插在他在手工课上制作的陶瓷花瓶里面散发着丝丝清香,宋晚洲红肿着眼睛枯坐在落地窗前仰望星空。
10.21日的杭州夜空,星光闪烁。
第9章
自从知道宋晚洲已经满了八岁后,宋景越发渴望两岁生日那天快快到来。宋晚洲过生日的蜡烛没用完,被宋景藏在枕头下,还有那朵他哥哥送给他的玫瑰花。
保姆婆婆早上打扫卫生的时候从他的枕头下翻了出来,玫瑰花花瓣早已被压扁,红色的汁液印在枕芯上,花蕊也已腐烂,不知道是宋景专门藏起来的,随手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