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咋地(37)
很难说鼓励是否真的有用,但严耕云笑了半天,换了个脑子,再看图的感觉变轻松了一点。
他在家里改啊画的,找了很多参考图,看了两集高清的自然风光纪录片,又用家里仅有的材料试图摆骨架,可沉木的轮廓不是专门找的,家里工具又不够,骨架搭得南辕北辙。
到了下午3点半,严耕云终于受不了这个凑合的效果,干脆背上电脑,跑去了院子那边。
然后他地铁坐到半道上,车厢里进来个外国人,严耕云觉得有点眼熟,看来看去后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王醒。
[YAN]:图片.jpg
[YAN]:像不像梅兹?
王醒回得挺快,一看就是在会场摸鱼,他说有点像,又问严耕云怎么在地铁上。
严耕云说他去院子那边,王醒回了个ok,又问他今天回不回来,严耕云说不晓得,王醒叫他回来说一声,严耕云说好,那边就没信了。
等了会儿才说,会上突然空降来一个教授,是他喜欢的老师。
他喜欢的人事物,严耕云同样有兴趣,发过去一条:[哪个老师?给我看一眼]
王醒回过来一张演讲台的照片,台上的老人花白头发,个子不高,但面相很有学者的味道。
严耕云汗颜,不认识这位老先生,但他暂时没有多问,只说:[看到了,你好好听老师讲,回头跟我讲]
王醒说好,之后严耕云收起手机,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
4点16,他从地铁口出来,照例骑了辆共享单车,骑到岔往王醒他爸那个工厂的路口的时候,碰上3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
严耕云要等红灯,就停在路边等了会儿。
那路口常年有个贩水果的小货车主,他今天卖的是苹果,有几个路人正在车边挑选,边选边在唠嗑。
离严耕云最近的那个盘头大妈说:“诶唷,那片儿这阵子怎么老是有警车来?不会是哪个厂子又起火了吧?”
“那不是,”旁边灰白头发的大爷说,“有人讨钱,好像是。”
“您知道呀?”
“诶呀也不太清楚,我刚骑车从那边过来,看见有个工厂门口堵了一溜车,大的小的,两帮子人可吵翻天了。”
“哦哦哦,不是起火就好。”
“那不是,您放心。”
这时,行人路灯由红转绿,严耕云蹬一脚踏板,车刚滑出去,又听见那大妈在背后闲扯。
“是哪家工厂欠人钱啊?”
大爷说:“就这条路边上的,那五金厂子,瑞达。”
严耕云闻言眼皮一跳,手指下意识勾住了刹车,期间他扭头往右看去,只见去工厂的那条路上警笛声渐远,尘土飞扬。
*
赵姐电话打来的时候,王醒人正在讲台上,跟特邀嘉宾讲小话。
嘉宾姓路,是个智库级别的宏观经济专家,也是王醒很尊敬的著名学者。
然而今天在这个会上意外相逢,路教授是中途空降的,主办邀请的时候,压根没宣传有这大佬。
王醒来得巧,难得拍了张演讲台的照片,又在提问环节提了个问题:逆全球化的锐意转型方向。
然后就被这说话慢悠悠的可爱老头给揪上了台。
这会主持人正在关照另一个嘉宾,路教授歪着身体,窃窃私语:“小王,你干嘛不读博士啊?我看你这宏观的功底,很扎实嘛。”
王醒也歪着头,凑在老头耳边说:“本来是想读的,毕业季家里出了点事,就搁置了。”
“诶唷可惜,不过你还年轻,有心提升,机会多得是。”
王醒正要说“我知道了,谢谢路老”,揣在右边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那动静贴着肉,在现场几乎没有声响,王醒拿右手伸进口袋里摁了下锁屏键,继续跟路老说话。
可安静了一个拨号的时长,手机又震了起来。
王醒这次没挂,因为打的频率太紧密,他以为是李霖或者周文祥,悄悄把手机摸出一截,拿余光扫了一眼,才发现是赵姐。
而赵姐以前,只会在王昱被厂长训得狗血淋头的的时候,偷偷给他打小报告。如今没有王昱了,王醒一晃神,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丝不安来。
两分钟后,他托着帮路老拿资料的东风下了台,一下台他贴着墙根,立刻接了电话,紧接着,赵姐焦头烂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王总,不好了!供货商到厂里来闹事,你爸刚气得栽地上了,现在醒了,他又要往门口冲,我根本拦不住。但我瞧着他血压很不稳当了,脸嚓白嚓白的,你和你妈,能不能赶紧来一个?”
王醒脸色一沉,期间心念电转。
党丽萍现在腿还是软的,要过去也慢。只能是他去,他也会去。只是就算是他去,他过去也得个把小时,而王宜民血压很高,心脏还搭过桥,不能气,也不能摔,浑身除了嘴硬,其实哪儿都很脆弱。
王醒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严耕云下午去了院子那边。他又往前走了两米,接着拨通了严耕云的电话。
线路接通得很快,那边闹哄哄的,王醒快步出了会议厅,取道电梯,边走边问:“严耕云,你现在在院子那边吗?”
“不在,”严耕云说,“我在你爸的厂里。”
王醒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但严耕云实在有点神出鬼没,王醒觉得神奇,又获得了一点安心,他说:“那更好,你帮我个忙。”
严耕云什么都没问,就是一句:“好。”
第33章 拥抱
王醒的请求简单粗暴,他说他打个120,车到了之后,叫严耕云把他爸弄上去。
严耕云人在现场,看见场面确实乱得很。
只见厂门口被人用小轿和翻斗车堵了个严实,而厂里来了十几个成年男人,他们拉着定制的白底黑字横幅,上面写着:赖皮瑞达,还我货款!!!
地上还有一个滋啦滋啦冒着故障音的破损扩音器。
工厂这边,王子骞的左眼镜片碎成了蜘蛛网状,李兴达挡在他前面,正被拿食指着来人当中那个戴黑色棒球帽的中等个子男人,目眦欲裂地放狠话。
对方也不遑多让,满口你他妈、他他妈的,作势要冲上来。
两人都被自己拦着,民警也夹在当中调解,可碍于双方的情绪都大,人也多,你一句他一句的,民警的劝和直接被淹没了。
但王醒的爸不在这里,严耕云一听吓了一跳:“你爸怎么了?”
那是一个紧张的语气,王醒心下一暖,给他解释:“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赵姐说他刚刚晕过一次,他身体基础不好,不能太激动,我以防万一而已。”
但王醒一直是个挺稳的人,准备做到这份上,足以说明王宜民的身体担不起风险。
严耕云嗯了下,安慰他说:“警察已经来了,在调解了,你爸也不在这里,我这就去找,你别着急。”
王醒叫他去行政楼找,严耕云说好,至于再多的要求,王醒提不出口了。
于是通话安静了两秒,只有呼吸在听筒间传递。
也许自己该说点什么,没事的,或者别担心。
可到了这个年纪,体会到了安慰的苍白,严耕云干脆直接行动,他说:“那我去了,有任何事都会给你打电话的,没有电话就是没事,挂了啊?”
要不是情况紧急,王醒舍不得挂这个电话,被人关心的感觉温暖而美妙,而当困难或问题有人可言说时,它其实就已经落了地,不再是一团不断被想象放大的不确定性。
“你去吧,”王醒说,“保护好自己,我爸要是实在不听你的,你就等我过来。”
严耕云应完声,又喊了他一声:“王醒。”
那边回道:“嗯?”
严耕云叮嘱他:“你过来不要闯红灯哈,违法的。”
王醒终于笑了下:“不会的,我是良民。”
“那就行,挂了良民。”
“好。”
四分钟后,严耕云拐上紫藤花连廊东边的水泥路,看见百米开外,有个穿白色套裙的女生在前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