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一(10)
卢大海懂了,无事献殷勤,敢情是想把他训了多日的人要回去。他记得严竞上次曾答应过的话,“哎”了一声想找他好好算账。
严竞却打定主意不认账,头也没回地大步走掉。
卢大海在后面大声说:“人都醒了,你要调他不先去看一眼?”
严竞脚步一顿,随后抬手挥了挥,无声表明了态度。
第13章
半夜两点多,孟斯故被房门口窸窣的声音吵醒,仔细听,像是有人在那里踱步。
孟斯故自受伤醒来后就开始尝试下床走路,幸而脚部只是单侧脚踝扭伤,撑着屋内的桌子椅子还能勉强走上一段距离,唯独肩膀上的伤令他时不时难忍。
这个时间听到外面发出这种动静,不太可能是白医生或是卢大海。他感觉不妙,起身拿起枕边的枪,一步一挪地悄声走到门边。
外面的人握住门把手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大了数倍。眼睁睁看着把手缓慢向下,孟斯故握紧枪,随时准备上膛射击。
下一秒,门开了,孟斯故的枪口对准进来的人,“别动!”
枪却以更快的速度被按住,夺走。
“是我。”
看到严竞站在面前,孟斯故放心之余不免错愕,敬语都忘了说,“严竞,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严竞反问,“没违反哪条纪律吧。”
昨日白医生提出派名队员得空时去照顾孟斯故,他起身行动不便,独自在林中的屋里待着不利于恢复,也怕被盯上。派谁去是个问题,白医生问了孟斯故的想法,得到的回答居然是“除了严队谁都行”。
除了严队谁都行。
严竞听到这句话,当场气笑了,问白医生这是孟斯故的原话?得到肯定答案后,他没当即采纳白医生的提议,只说再想想,夜里则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
总指挥官探望受伤的队员的确不存在任何违规,可孟斯故觉得奇怪,“这么晚过来,我以为是……”
严竞借着屋外的月光看孟斯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本就小,这会儿看着更清瘦了。
严竞转身去按开墙上的灯,“过来告诉你几件事儿,顺便检验一下你有没有因为受了伤就失去该有的警觉。”他把夺走的枪放到桌上,对检验结果吐出三个字:“不合格。”
孟斯故觉得这倒符合严竞的作风,他慢慢走回床边坐下,问:“您想说什么事儿?”
严竞全程看着他挪动,待他坐好了才说:“第一,你那天违抗命令,不能因为你中弹就抵消过错。回去记你一个处分,检讨书学校、总部各上交一份。”
孟斯故已经从白医生那里听说过这个处理结果,“我接受。”
“第二,卢队想培养你留校,考他的部门。”
“真的?”孟斯故原本还有点儿难受被记过,在意档案会留下痕迹,一听说留校的概率变大许多,他立即生出止不住的欣喜,“卢队长有意愿收我?”
严竞抱手“嗯”了一声,“双向选择,你自己也考虑清楚。”
“好。”孟斯故回答得很快,不小心扯了下肩膀,疼得他皱紧眉头。他没太当回事儿,问:“还有吗?”
严竞稍顿,说:“回程我会安排你回一队。”
孟斯故没太反应过来,脱口直问:“为什么?”
屋内安静了会儿。
严竞说:“你很在意原因?”
孟斯故与严竞对视,他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小兵只需要照做长官指令,别的不该多问,但对象是严竞,他不得不去多想其中目的。
那阵子他决意放弃追逐不再可能的感情,有意离严竞远一些,严竞分明也非常满意,很快通过了他的申请,现在为何莫名走反路。
他说:“可以的话,我想知道。”
闻言,严竞走到孟斯故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得盯着你。”
这话让孟斯故觉得酸楚,甚至有几分委屈。严竞为了盯着他,不惜忍着讨厌将他调到一个队里,是有多不信任。
“因为我违抗命令?”孟斯故壮起胆子为自己讨要说法,“我以为处分和检讨已经是处罚了。”
“处罚。”严竞复述这两个字,轻笑出声,眼里却没有笑意,“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一队,难不成在你眼里待一队跟处分检讨是一回事儿。”
孟斯故没有回答。
眼见他默认,严竞收起笑,沉声问:“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不顾死活地考进我的队。”
不顾死活。孟斯故滞了滞,醒来以后他总担心是否被严竞发现自己瞒着的事情,但是严竞一直没来过这边的小屋,也没让白医生转达过话,他就认为或许是那日救助的时候严竞什么都没看见,白医生也没有告诉严竞他身体其他的情况。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忐忑地说:“我体能成绩是相对差一些,但是符合标准,通过了测试,对执行任务不会有过多影响……”
他话没说完,严竞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忽然上手扯开了他松垮的病号服衣领。
“这是你说的不会有影响?!”
孟斯故的后背有伤,严竞是在孟斯故中弹当日才知道的。
村里的医生帮忙处理伤口,顺口问严竞病人是否有过敏药物及其他病症或者外伤。严竞扫描孟斯故的身份牌二维码,把血型和过敏情况一一告知。至于其他,他庆幸自己刚看过孟斯故的健康报告不久,便只说了孟斯故和陈琰打架后有些简单的擦碰伤。
谁知医生将孟斯故的衣服剪开脱下,后背赫然出现多条伤痕,大部分已经愈合,但有一处还贴着不知道是伤口修复贴还是疤痕贴的医用贴布。
医生没多问,先行救治。严竞站在一旁等待的同时,又一次给宋千帆发信息,要他帮忙调查孟斯故校外情况,特别是医疗诊治方面。
健康报告未表明孟斯故在N独立国受过重伤,说明这些严重的外伤是回国后造成的。那一条条伤狰狞不堪,看样子是被抽打所致。
宋千帆回信息调侃,严竞没心思理会,只回复:「要快」
过了会儿,他另外追加一条:「保密」
宋千帆效率极高,不到一刻钟就用私人号码给严竞回了电话。“孟斯故被他爸打伤的,时间在他回国的一个多月,大概就是你回来的二十多天前吧。他没去大医院,在家附近的诊所治,估计是怕医疗记录被学校查到。不过治得不好,后来又去了两趟。”
严竞问:“为什么打他?”
“我哪知道。”宋千帆说,“我顺带手查了下他家里人,你这小尾巴还是个可怜的。孟斯故他妈八年前过世,不到三个月他爸就娶了他小姨,有对儿双胞胎女儿。近几年他爸跟人家有经济纠纷,欠了不少外债,他小姨报案过几次被家暴,后面又都主动撤销了……”
宋千帆的话听得严竞心情复杂,推断孟斯故当年报名人才支援应该是有毕业后落军户的考虑。可这依然无法解释一名军校学生会甘愿被一个中年男子伤成这样。
眼下,隐瞒的主要问题被揭开,孟斯故心惊不已,一旦被人举报或是严竞如实报到审判庭就不仅仅是记过处理了。
孟斯故垂下头,下意识拽住衣服遮掩背后的痕迹,严竞却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对视。
四目相对,严竞联想到孟斯故中弹倒下的场景和他在自己怀里不断流血的画面,强压下多日的愠意与烦闷再次涌上心头。他像是要验证某个疑问,以更多问题推动着问:“谁让你身上有伤还跑来参加任务,谁让你跑到前面?你已经分清楚我跟他了,干嘛还不要命地过来帮我!”
“我……”
孟斯故瞬间喉咙发酸,眼眶泛红。他不愿对严竞展现脆弱,也不需要他怜悯,然而有些感觉如同本能,叫他不受控地在严竞面前表露出最真切的一面。
见状,严竞松开手,语气稍轻了一些,又道:“如果不是真想离远,让你回一队怎么就是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