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肤(69)
祝玲思想前卫,在教养后代方面比较佛系,对有没有孙子辈这件事并不太执着,而雷正庭则完全相反,是一位思想很传统的封建大家长。
雷正庭那一条战线后面还有祝驰舟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妈姑父等等一大群人,要想整个家庭接纳祝驰舟带回去的男性伴侣,最重要也最困难的一环就是让雷正庭点头同意。
抛开林纨的事不谈,目前父子之间最主要的矛盾就是雷正庭想让祝驰舟去廷正集团接他的班,而祝驰舟不想做商人。
按照当初的约定,祝驰舟在庚衍资本干满一年,然后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需要听从雷正庭的安排。祝玲以为祝驰舟坚持不下去,没想到祝驰舟不仅坚持了下来,竟然还能把那个出了名难搞的林总监也搞到了。
在祝玲看来,他们父子之间这场约定,祝驰舟是赢定了,如果到时候祝驰舟既不在事业上服从雷正庭,又坚持在恋爱关系上跟雷正庭唱反调,这个家不知道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太了解自己的老公和儿子了,都是如出一辙的固执,要是惹急了,这俩男的彻底闹翻老死不相往来都不是不可能。
母子俩交心地谈过之后,祝玲跟祝驰舟说:“既然你这么坚持要和林纨在一起,妈妈也不拦着。你现在从庚衍资本离职,跟你爸认个输,听你爸的到集团去工作,林纨的事我暂时不告诉你爸,等你以后干出成绩让你爸没话说,我再帮你做做你爸的工作。”
当时祝驰舟开着车,好一会儿没说话。在职业自由和林纨之间,祝驰舟当然选林纨,但是他不能直接认输,认输就意味着他已经在他爸那里失去了话语权。
“这样吧,”祝驰舟说,“我可以去集团工作,但是我要先在庚衍资本把剩下的几个月干满。赢了我爸,然后我自己选择去集团。如果我是认输去的,只能说我是被逼无奈,而我自己选择去,才会让我爸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祝玲有点为祝驰舟的决定意外,看着他笑了,“你这个想法还挺成熟的,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思考问题。”
祝驰舟也笑了,他以前确实不会这样思考问题,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儿算哪儿,不在意后面会怎么样。
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思维方式,都是受某人影响来的。
然而,几个月以后的事他想明白了,眼下的问题他却踌躇不前。
林纨要他坦诚,可他怕他坦诚以后,他就不需要在他爸那里去争取婚恋自由的机会了。
他觉得,林纨不会接受的。
林纨侧过身看他,还等着他的回答。要现在说吗?
在送林纨去上班的路上?
他什么准备都还没做好。
齿冠生磨,祝驰舟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
在前方红灯亮起的时候,他踩下刹车,终于下定决心:“林纨,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是林纨的手机。
林纨低头看了眼,“咦?医生打的,我接一下哈。”
“喂,宋医生……嗯,你好……啊?是上个月的检查结果吗?……搞错了?怎么会搞错……那我现在是……”林纨声音低了些,“哦……好的,我明天过来一趟。”
“怎么了?”祝驰舟问。
林纨捏着手机呆住,“给我看渴肤症的医生说,我上个月去复查的评估结果和另一位同名患者弄混了,我的病,应该已经是重度了。”
渴肤症进入重度阶段,意味着只有他喜欢的人,才可以帮他缓解病症。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祝驰舟,没人能帮得了林纨。
重度患者的发病频率更高、发病时的症状也更加严重。
难怪最近两个月林纨发病的时间变得很不规律,而且发病时比之前更加难捱。
当时去检查,医生说他是中度,他便以为发病不规律都是停药造成的,原来真的已经进入重度了。
绿灯亮了,祝驰舟松开刹车缓缓踩下油门,心脏被各种情绪挤压得很难受,他呼出一口气:“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吧。”
林纨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既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驰舟……”林纨小小声地说,“幸好我现在有你,不然我真的……”
如果没有祝驰舟,林纨面对眼下的情况只能尝试更加极端的缓解手段,他不可能随便喜欢上什么人,最终只会更加苛刻地对待自己。
那样的话势必会影响正常生活,甚至把病拖成极重度、拖到危及生命。
祝驰舟认真看过触肤治疗手册,上面把每个阶段的症状都写得很清楚。
他还记得自己在林纨对他坦白渴肤症那天,暗自猜想林纨会不会是重度,这样就可以证明林纨喜欢他。
现在确实可以证明林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但是祝驰舟心情却无比沉重。
他宁愿林纨没那么喜欢他,也不希望林纨现在是重度患者。
“别怕,”祝驰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我会陪着你的。”
“你会不会很有负担?”
“完全不会,”祝驰舟看他一眼,“我说过我愿意做你的冰水,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
林纨感到安心,“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好幸运。”
祝驰舟咬了下唇,后怕得背脊冒出一层冷汗。如果刚才把坦白的话说完,而林纨无法接受,现在他该怎么办?
林纨那么执拗的一个人,真的会做出跟他保持距离而不顾自己的健康和安全的事。祝驰舟根本不敢冒一点险。
“你刚才说,”林纨问,“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什么?”
“呃……”祝驰舟脑子转得飞快,偷换内容道:“我真的要去廷正集团篡权夺位了,你得帮帮我。”
林纨“啊?”了声,“什么意思?”
祝驰舟就把他和祝玲商量的事情说了。
林纨恍然,“原来是这样,你这两天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吗?”
“嗯。”
“你爸是一位很有手腕的商人,要做出被他认可的成绩确实压力有点大,我们一起努力吧。”
“对不起。”祝驰舟说。
“为什么要对不起?”林纨提高音量,“你能告诉我我很开心,这样我们就在一个战壕里了,对吧?”
祝驰舟笑了下:“对。”
“还有你妈妈真的好好,没想到她这么开明,我还以为她会强烈反对我们,逼我们分手。”
“你知道我妈怎么说你的吗?”
林纨好奇:“怎么说的?”
“我妈说:‘林纨还挺有种的,敢跟我对视一点不怵,还挑衅地擦了下嘴角,我觉得这个男人当我儿媳妇儿也还行’,她不知道你心里其实……”祝驰舟突然住了口,指尖发麻地把“你心里其实怕她扇你耳光”几个字咽回去。
差点不小心说漏嘴。
“我心里怎么?”
“你心里……其实挺怕的吧?”
林纨笑:“对啊,我怕死了,我还以为她要扇我耳光。”
祝驰舟说:“我妈扇我都不会扇你。”
疾病没有让林纨太焦虑,他一路和祝驰舟有说有笑。
在抵达投行大楼的时候,祝驰舟最终把没说出口的秘密重新埋藏。
第二天下午,祝驰舟陪林纨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和宋医生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林纨确确实实已经进入重度阶段。
因为现在没有药可以用,宋医生得知祝驰舟是林纨的男朋友,很为林纨松口气,但是也不免担心,告诉林纨:“近期有一位患者刚刚查出来极重度,原因就是重度期间和妻子离婚,自己一个人没熬下来。”
林纨问:“那位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在住院,”宋医生叹口气,“他前几年和你一样出现了抗药性,现在也只能靠医疗护理拖延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