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肤(6)

　　祝驰舟不知道为什么林纨没有给李晏黎手机号码，只好说他帮忙联系一下林纨，然后挂了电话给林纨打过去。
　　拨通电话，那边响起等待接听的嘟声，祝驰舟莫名有点紧张，心脏没来由地提了起来。
　　嘟了好几声，没人接电话，祝驰舟把手机拿开，正想挂断，电话接通了。
　　林纨的声线在电话里听起来比平时还要没感情：“你说。”
　　祝驰舟汇报：“日安新科的李总说想过来谈谈。”
　　林纨好像忘了，“日安新科？”
　　祝驰舟提醒：“情趣用品那个。”
　　说完他心跳有点快，幸好电话信号不会把心率也传过去。
　　他握着手机，尽量把呼吸放缓，然后听到林纨说，“什么时候来？”
　　祝驰舟：“他说他今天就想过来，我说你出差去了。”
　　林纨沉默片刻，有很轻的呼吸声传过来，“让他今天来吧。”
　　祝驰舟问：“开电话会议？”
　　“不，”林纨说，“你跟他谈。”
　　祝驰舟意外，他从来没有单独见过创始人：“我？一个人？”
　　林纨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怎么？你跟了我半年，你觉得你一个人谈不下来吗？”
　　什么叫你跟了我半年？？？
　　祝驰舟成功被激将，提高音量：“我当然没问题了！”
　　“好”，林纨说，“我也觉得你没问题。”
　　我也，觉得你没问题……
　　挂了电话，祝驰舟抿住嘴唇发愣。这好像是第一次，从林纨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正面评价。
　　跟李晏黎约了一个小时以后在投资部会议室见，祝驰舟在林纨办公桌上找到那份商业计划书，拿回工位翻阅起来。
　　那天晚上林纨溺水他救人，第二天林纨没来上班，也就没人督促他整理会议记录。更何况他那两天满脑子都是“他抱起来真的好舒服”，完全就把李晏黎那个项目忘到九霄云外了。
　　对了，笔记本。
　　他翻了三个笔记本才找到访谈当天带去会议室的那个，好家伙，只有一页画满了圈圈叉叉的涂鸦，项目要点是一个字也没记。祝驰舟：……
　　不过好在他记忆力一向很好，他边翻看商业计划书，边仔细回忆林纨在访谈时说过的话。
　　林纨看好的是李晏黎的仿生皮肤技术，所以他重点应该放在这个上面，可是关于仿生皮肤的跨领域技术融合与市场前景部分，林纨也跟李晏黎讲得很清楚了，他没必要再讲一遍。
　　整个过程中，其实他注意到李晏黎听得很仔细，也没有像讨论情趣玩具时那么激动，当时祝驰舟是觉得李晏黎表现得不太感兴趣，现在想想，或许是李晏黎自己早就了解过了，他知道林纨要说的内容，所以没什么反应。
　　可是仿生皮肤技术用在更前沿的领域明明是比情趣玩具赚钱的事，李晏黎为什么一开始要做那个东西呢？
　　莫非真是因为喜欢？
　　除开“用起来会不会痛”，祝驰舟想起，送李晏黎到电梯口时，他还听到两句林纨的心声。
　　——你也觉得它用来做情趣玩具可惜了吧。
　　——希望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能够坦诚一点。
　　“你也觉得可惜”、“坦诚一点”。
　　也就是说，林纨觉得李晏黎的本意不是做情趣用品，反而是想把仿真皮肤用在那些更前沿的地方。
　　又是因为什么，导致李晏黎不肯坦诚呢？
　　祝驰舟顺着林纨的思路，把整个项目的细节捋了一遍，很快抓住关键点。
　　他把商业计划书合起来扔到一边，他知道要怎么跟李晏黎谈了。
　　下午一点半，林纨再次接到了祝驰舟的电话。
　　他在车上，外头环境很嘈杂，他把手机贴近了，用手拢着话筒：“怎么样？”
　　祝驰舟开门见山地讲重点：“李晏黎遇到了瓶颈，仿真皮肤的成本压不下去，但是他又不愿意把自己的核心技术拿出来跟别人合作，所以想用情趣用品快速吸收点资金。”
　　跟林纨的预想差不多，林纨嗯了一声，没说话，在等祝驰舟的下文。
　　男生的语气听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跟他说让他砍掉情趣用品那条线，把精力和资源专注在仿生材料的技术革新上，他同意了。”
　　林纨右边脸颊贴着手机，无声地提了提嘴角。他没问祝驰舟是怎么跟李晏黎谈的，只问结果：“那他的顾虑打消了吗？”
　　祝驰舟回答得像个老手：“今天一见面，我就跟他谈了我们公司的技术保护措施。”
　　之前林纨带祝驰舟做的一个项目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所以林纨想，只要祝驰舟会触类旁通，这个问题就很好解决。
　　重要的是祝驰舟能不能准确抓到这个项目的关键。
　　看来是抓到了。
　　挂断电话，林纨跟坐在商务车另一侧的周与昂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祝驰舟好像变聪明了。”
　　周与昂正认真看着车窗外面，闻言回过头：“诶？他不是一直挺聪明的吗？”
　　林纨闭了嘴，在心里说：哪里聪明了，以前都笨死了。
　　晚上九点，祝驰舟运动完回家，爸妈已经吃过饭了。樊姨在打扫卫生，见他回来，超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小舟回来了！吃过了没啊？”
　　祝驰舟差点被这一嗓子吓到。
　　“没吃，”他说，“随便吃点吧，家里有什么？”
　　樊姨说：“鸡汤，我今天炖的松露，”她夸张地比划：“台球那么大一个的松露。”
　　祝驰舟点头：“行，那来一个台球。”
　　樊姨的大嗓门儿把他爸妈也喊下来了，于是祝驰舟一个人吃着宵夜，三个人围着他坐在餐桌旁。祝驰舟：……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吃断头饭。
　　祝驰舟的爸爸雷正庭是白手起家，从前在部队当技术兵，转业后自己开了个机械维修店。跟祝驰舟他妈祝玲结婚以后，雷正庭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一路扶摇直上，把廷正机械维修店开成了廷正集团，如今已是市值超过百亿的A股上市公司。
　　雷正庭找人算过，祝玲是他命里的福星，祝驰舟出生后就跟着祝玲姓了。
　　自从祝驰舟去庚衍资本上班，就很少有时间回家吃饭，一半是因为加班出差应酬，一半是和朋友们混在一起。
　　但祝玲被母爱蒙蔽了双眼，只要儿子没回家，她就觉得儿子是工作太忙。
　　“都累瘦了。”祝玲的抱怨说给雷正庭听。
　　雷正庭横竖说不出好话：“也没忙出个什么名堂。”
　　祝驰舟心平气和，低头喝汤不说话。
　　雷正庭继续输出：“都半年了，一个正经项目没做，还跟我说要自立门户。”
　　祝驰舟继续心平气和，才半年，谁家风投让新人一来就扛大梁的，林纨也不是一上班就给他项目做啊。喝一口汤，拿话堵他爸的嘴：“今天我就做项目了。”
　　祝玲：“什么项目？”
　　祝驰舟差点脱口说是做情趣用品的，哽了一下，说：“做仿生材料的。”
　　雷正庭皱了皱眉：“仿生材料？听起来就赚不了几个钱。”
　　祝驰舟相信他爸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仿生材料是什么东西，难听的话张口就来，但祝驰舟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
　　雷正庭哼一声：“你别被那些所谓的高科技概念给忽悠了，实际操作起来，有多少是真能赚钱的？”
　　“你怎么知道不赚钱？你懂这个吗？你调研过吗？”祝驰舟把仿生材料的市场前景和应用领域讲了一遍，专业得很有些唬人。
　　雷正庭还是不满，挑不出错就开始人身攻击：“你才几斤几两，我还能没你懂？不要光说大话，脚踏实地把钱赚回来再说！”
　　“什么叫风投？回收期少说也有好几年，哪儿那么快赚钱？”祝驰舟被他爸的打压式教育毒害了二十多年，但是从不受气，有气必怼回去：“这个都搞不明白还投什么私募？去买彩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