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肤(32)

　　晚上九点，祝驰舟拖着行李箱从候机大厅挤出来，看到外面大雨如注。
　　出发层停车区拥挤不堪，进出的车辆排起长队，有几个机场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地指挥，不过好像用处不大，场面仍然一片混乱。
　　嘈杂的雨声和人声都在增加滞留旅客的焦虑，这个环境呆久了，心情真的会很糟糕。祝驰舟又累又饿，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手机响，电话里传出林纨冷静而清冽的声音：“你半个小时之后出来，我在2号出口等你。”
　　已经走出2号出口的祝驰舟说：“好。”
　　“银灰色大众，车牌号是蜀A12345。”
　　祝驰舟：“嗯。”
　　简单直接地交代完信息，林纨就把电话挂了。虽然没有一句关心安慰的话，但祝驰舟感到很安心。
　　因为来接他的人是林纨。
　　林总监给人的安全感是这样的：他说他还有半个小时到，前后误差就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
　　祝驰舟看着时间，挂断电话后的第三十四分钟，银灰色大众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挡风玻璃被雨水冲刷得透亮，林纨坐在驾驶位上，也看到了站在灯光底下的祝驰舟。
　　【长得高真好，一眼就能看见。】
　　祝驰舟舒了一口气，心说长得帅真好，我也一眼就看见你了。
　　心中那股烦躁在接到林纨的第一个电话时就散了不少，再接到第二个电话，散了大半。现在看到林纨本尊，最后那点烦躁也没了。心里痒痒的，像有只小狗在摇尾巴，全然忘了自己还在跟林纨单方面冷战。
　　林纨换了休闲装，从车外望进去，他身上那件有粉色字母印花的白T，让他看起来像二十出头，连带着那副冷漠无情的金丝眼镜也有了几分学生气。很温柔。
　　银灰色大众缓缓驶入有雨棚遮挡的区域，祝驰舟等不及林纨把车开过来，一路小跑着过去。林纨靠边停车，他把行李扔到后备箱，开门钻进了副驾驶。
　　祝驰舟边系安全带，边向林纨讨要几个小时前的承诺：“咱们去哪儿？你准备带我去玩儿什么好玩儿的？吃什么好吃的？”
　　林纨打着转向灯开出排队的车流，“下这么大雨能去哪儿？回我家。”
　　祝驰舟呆了一秒：“啊？”
　　“我家也有吃的，饿不着你。”林纨缓缓加速，朝机场出口的方向驶去。
　　大雨砸在车顶上噼啪作响，雨刮器忙碌地摇晃出片刻清晰，前头一溜儿车屁股串起一串长长的尾灯。路滑车多，林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驾驶。
　　祝驰舟坐在旁边欲语还休。
　　先是惯性思维地想，去你家？见你父母？我也没带点见面礼，这多不合适。
　　然后想起自己只是个工具人的事实——怎么着？今晚住你家？
　　你家几个房间？够不够住？
　　该不会要我和你睡一张床吧？
　　祝驰舟摸出手机，试探性地开口：“你家附近有酒店吧？我先订个房间。”
　　林纨在观察后方的来车，没怎么思考就安排道：“你住我房间。”
　　祝驰舟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林纨冒雨来接他，是要让他付出肉体作为交换的！
　　祝驰舟严正道：“我要一个人睡，我和别人睡觉会睡不好。”
　　林纨神色坦然：“你是一个人睡，我睡书房。”
　　祝驰舟看向林纨握着方向盘的手，发现林纨心里也很坦然：【他肯定累了，回去让他先睡，我把书房里那张床收拾一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驰舟有些赧：“那这么晚去你家，打搅了叔叔阿姨多不好。”
　　“我家没有叔叔阿姨，只有爷爷奶奶。”林纨看着路，顿了一下，解释，“我父母不在了。”
　　【已经过世二十年了。】
　　祝驰舟心里一空，转开视线，歉意道：“对不起。”
　　林纨说：“没事。”
　　路上堵，到家已经十点多。
　　二十多年前的老小区，连电梯都没有，更不要说地下车库。小区里已经没有地面车位了，他们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两个人共打一把伞走进来。虽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但不免还是各自弄湿了裤腿和半边衣服。
　　林纨家住一楼，从锈迹斑斑的单元门进去，上两级台阶，右手边第一道门就是。
　　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客厅和餐厅。
　　原色木质墙裙、天花板一圈同色系木饰吊顶、斗柜上搭着白色的手工钩花防尘布。九十年代装修风格，让祝驰舟想起自己的外婆家，莫名生出点亲切感。
　　“爷爷奶奶睡了，”林纨躬身在玄关柜里给祝驰舟找拖鞋，压着声音说，“你小声一点，把行李放我房间，我给你拿毛巾和洗漱用品。”
　　换了鞋，穿过客厅，林纨的房间在书房对面。
　　跟林纨在申海的那套古墓派装修风格的房子完全不同，这个房间小而温馨。
　　靠窗一个有些掉漆的白色木书桌，书桌旁边一张同色同款的小木床，洗得发旧的浅蓝色床品看起来很舒服。
　　林纨说：“今天奶奶才铺好的床，我还没睡过。”
　　祝驰舟条件反射想说你睡过也没关系，但是忍住了。
　　不能给林纨任何他可以接受和林纨睡一张床的暗示！
　　他不愿再做一个有自我修养的工具人，但今晚林纨却始终很坦然，祝驰舟没有听到林纨有任何歪心思。
　　“你休息一下换个衣服什么的，”林纨把祝驰舟带进去就往外走，“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祝驰舟惊讶：“你还会做饭？”申海那个厨房可是一瓶盐都找不出来。
　　林纨理所当然：“我会！”
　　二十分钟以后，林纨叫祝驰舟去餐厅吃饭。
　　一份蛋炒饭、一份蔬菜、一份汤。
　　卖相……怎么说呢，能充分体现食材的新鲜度。
　　蛋炒饭，蛋看起来没炒熟。生菜青翠欲滴，上面还挂着刚刚洗过的水珠。
　　而那份汤则是白水煮的鸡胸肉。
　　期待满满的祝驰舟：“……”
　　“林纨，”祝驰舟问，“你晚餐吃的什么？”
　　林纨自然不会告诉祝驰舟，他——
　　【晚餐吃了滑嫩鲜美的清蒸鲈鱼、酥脆可口的避风塘炒蟹，还有香掉舌头的油焖大虾。】
　　他把白色围裙摘下来，正经道：“太晚了，吃清淡一点对身体好。”
　　祝驰舟难以置信：“这是清淡的问题吗？”
　　“你看，”林纨指着蛋炒饭说：“这是碳水。”又指着青菜说：“这是维生素。”然后指着鸡胸肉说：“这是蛋白质。”最后总结：“营养很全面的。”
　　祝驰舟指出：“你这叫生命体征维持餐。”
　　林纨直视祝驰舟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但是心里在说：
　　【对不起，明天请你吃大餐。但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切肉的时候还不小心切到了手。】
　　祝驰舟看向他的手，他把左手藏在身后。
　　“你不是说你会做饭吗？”祝驰舟语气颇为无奈。
　　林纨理直气壮道：“我是会啊！”说完他看了一眼餐桌，物证还热乎着，到底忍不住心虚，商量道：“那……方便面你能接受吗？”
　　祝驰舟叹口气：“算了，厨房给我用一下。”
　　林纨侧身，自觉让开通往厨房的路。
　　祝驰舟进去看了一眼都有些什么材料可用，然后便大刀阔斧地对林纨的生命体征维持餐进行二次加工。
　　林纨站在边上看，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又刷新了对这位富二代的认知。
　　果然长得帅的人干什么都帅，下厨都下得如此行云流水。
　　生菜焯水过凉，酱汁淋上去立刻香气扑鼻。鸡胸肉从汤里捞出来撕碎加佐料，蛋炒饭回锅一炒就有色香味俱全的气势。
　　林纨甘拜下风，“你怎么这么会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