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84)

　　“他能够只用一个下午就学会我教给他的菜式，是我见过最省心的学生。”
　　“他还能在闹钟响起来的一瞬间就准时起床，当我起不来的时候会把我叫醒，还替我把早餐准备好。”
　　“他给我编的手绳很漂亮。”
　　“他还会来接我下班，送我很好看的花。”
　　“他会中午特地跑回家，就为了喂一只受伤的麻雀。哦对，他还是我见过最受我家猫欢迎的人。”
　　方明熙从颜星逸脸上看到了怀疑的神情，忍不住叫了起来：“真的啊！难道你没发现，八仔黏你黏得很离谱吗？还有烧麦也是。”
　　小猫咪可是绝不会认错对它好的人的。
　　“还有，”方明熙侧着头想了一下，“我的阿逸还会做很棒的企划案。”
　　颜星逸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但是……我把你的项目搞砸了。”
　　不管是企划案还是路演，他都表现得一塌糊涂。即便有生病的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做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好是烂，都是他的责任。
　　是他辜负了方明熙对自己的期待。
　　“谁告诉你的？”
　　颜星逸诧异地抬头，方明熙正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肖总跟我们说，方案可能要再改，”颜星逸小声回答，“那不就是方董把它打回来了吗？”
　　“可能要再改，是因为方知新想要把参展改成上线发布会。”
　　“啊？”
　　这个项目原定的线下活动重头戏是参加花城的一场展会，这个要求是方明熙一早就定下的，因此颜星逸之前的企划案自然也是围绕展台去开展。
　　要是改成发布会，之前的方案自然是不适用的。
　　但是因为负责项目的人是方明熙，方知新说是这么说，最后拍板的还是方明熙。肖钦宇一点不想掺和这两父子的事，于是便给颜星逸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颜星逸也没想到，肖钦宇口中的可能，是真的不确定。
　　“这件事还没定下来，我周一要再跟他们讨论一下，之后再通知你们。”
　　方明熙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他在赶来鹏城的路上已经见缝插针地跟方知新吵了一架，一想到方知新在电话里评价他“小家子气”，他就气得火冒三丈。
　　发布会发布会，场地物力人力哪样不是钱？这老头，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说要改，也没见给他们加预算啊！
　　“如果预算不够的话，改成线上发布会怎么样？”颜星逸思索着，扯过桌上的纸笔，“线下照旧保持展会的活动，然后将KOL的推广和发布会连起来，这样主要在技术下功夫就可以了，比如可以将背景换成厨房或者超市，将介绍和呈现结合在一起……”
　　“你觉得……怎么样？”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惴惴地闭上了嘴，他抬起眼眸，发现方明熙正双眸发亮地望着自己。
　　“你看，”方明熙感叹，“我的阿逸果然超厉害的。”
　　颜星逸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点子……”
　　就算换了企划组里的同事，也许都能想得到。
　　不仅如此，像方明熙方才所说的那些，不管是按时起床，还是照顾负伤的麻雀，颜星逸也觉得，即便换了一个人，也同样能做得到。
　　他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方明熙却眨了眨眼，反问道：“那就不算厉害了吗？”
　　颜星逸一愣。
　　“虽然这些事可能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我认识的，只有颜星逸一个。”
　　“再说了，”方明熙认真地看着他，“你能变成现在的你，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厉害了。”
　　即便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苦难，颜星逸仍旧坚持往前，在无数的分岔路中选择了现在这一条，走到今天。
　　这已经是最伟大不过的一件事。
　　“而且我并不觉得我说的那些谁都能做得到，”方明熙举着手给他数，“你看，要是没有你，我就要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加班，一个人下班，早上起不来床要被扣钱，上午空着肚子开会，晚上孤零零地去吃小烧烤，周末对着店员送的玩偶吃火锅，每天被八仔打了也没人理我……”
　　方明熙越数越觉得凄惨，搂着颜星逸的腰唉声叹气：“完了呀，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
　　颜星逸被他这一连串唬得一愣一愣，呆呆地附和：“好像是挺严重的……”
　　“所以，阿逸，你才不是什么厄运。”方明熙仰起头，偷偷地在颜星逸下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你明明是我的幸运。”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颜星逸感觉眼眶有些酸胀。
　　这么多年以来，他习惯了将所有错误揽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活着。然而即便他再小心，再努力，他也依旧无法阻止坏事在自己身边发生。
　　就如同他母亲所说的一样，他并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也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庆幸。
　　颜星逸闭了闭眼，回抱方明熙的肩：“谢谢你，明熙。”
　　回应他的是收紧的双臂。
　　“至于刚才那个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方明熙的声音有些哑，“我不介意，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会陪你一起面对这个炸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一起把它拆除掉。”
　　“可是……”颜星逸迟疑道，“这可能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也许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有可能，要用上一辈子。
　　“没关系，”方明熙道，“不管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在剪断红蓝线时，方明熙一定会握住颜星逸的手。
　　“那要是拆不掉怎么办？”
　　“那就连我一起炸了呗。”方明熙松开他，突然道，“诶，这是不是应该算殉情啊？”
　　颜星逸被逗得笑了笑：“我会努力避免那天到来的。”
　　心脏里像是被灌满了蜂蜜味的柠檬水，他低下头，在方明熙的嘴角亲了一下。
　　他是一个绑着石头游泳的人，在暗无天日的深海里飘荡十数年，四周永远有千百尺的巨浪，从未奢想能到达陆岸。
　　而现在有一只手，把他从冰冷的海水中拉了上来。
　　颜星逸找到了属于他的不冻港。
　　“我都殉情了，”他的港湾正不满地嘟囔，“怎么才亲一下呀？”
　　颜星逸忍俊不禁，再次垂下了头。
　　在双唇相触之前，恼人的门铃声突如其来地划破了寂静。
　　“怎么偏偏这时候来！”方明熙小声抱怨，对颜星逸道，“你等我一下。”
　　他满脸不悦地站起身来，在颜星逸疑惑的目光中走到门口，与门外那人说了几句话，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大袋子。
　　方明熙把袋子放在桌上，颜星逸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蛋糕。
　　颜星逸有些惊讶地看看它，又看看方明熙：“你什么时候定的？”
　　“赶过来的路上。”
　　他把整个蛋糕拿出来，颜星逸这才看清它的全貌，蛋糕的侧面是彩虹色的，像一个坐着的大玩偶，蛋糕正中央插着一根巨大的蜡烛，下方坐着一对尾巴绕在一起的小猫和小狗，旁边插着一个小牌子，写着“Happy Birthday TO 星星”。
　　“本来应该我亲自做的，”方明熙语气有些遗憾，“可是来不及，所以只能拜托我一个朋友帮忙。”
　　颜星逸低头望着两只相互依靠的小动物，心脏某一处像是被击中一般，突然变得格外柔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明熙，”鼻头不可抑制地开始发酸，颜星逸轻声道，“谢谢………”
　　“停，我今晚可不想再听到这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