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80)
“我撒谎了,我不喜欢这里。”祝宗宁想起来下午“谢大师”的禅语,对贺兰牧讲了实话,“我其实就是一会儿也不想跟你分开,所以不愿意去的地方也变得愿意去了。”
贺兰牧看了他一会儿,没辙地叹了口气。
“在这等我一会儿,别跟下去了。”他嘱咐祝宗宁,自己拿上外套往外走,看见祝宗宁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要粘着他的意思,又补充,“我车上有新床单,还有我自己的睡衣,我去拿上来。”
其实贺兰牧自己出门在外是不会带这些东西的,以往野地里支着塑料帐篷他都能凑合两三宿,还是谢寻年说这回来的地方条件不太好,提醒他带上的。
反正自己开车,带上也不麻烦,贺兰牧随手从衣柜里抽出来了最新洗好的四件套和睡衣,恰好就是祝宗宁当初住他那的时候买的那套,本以为没用,却误打误撞给祝宗宁用上了。
到楼上,贺兰牧重新换了被罩床单,这才算是收拾完,坐在炕沿上,跟祝宗宁说:“其实你不跟过来,我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但是我想跟着。”大概是下午真的参悟了“谢大师”的话,祝宗宁感觉自己也比之前思路清晰,“我其实也以为自己是怕你又走才跟过来的,但是今天下午我想明白一件事。”
这太不像祝小少爷会说出来的话,贺兰牧有点新奇,问他:“想明白什么了?”
“爱一个人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刻意想自己该做什么。”祝宗宁话说得拗口,大概是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刻的道理,表达起来显得繁琐赘余,但还是很认真地告诉贺兰牧,“我现在追着你来这里,待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因为这个本能,不只是为了跟你认错。”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间。
贺兰牧之前对祝宗宁多狠心,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让他明白应该怎么珍惜,让他学会怎么尊重,却也没想过祝宗宁会能有一天想得这么透彻。
但贺兰牧不说话了,祝宗宁就抓住了提问的机会。
这问题已经横亘在心里一个晚上,他早就憋不住了:“牧哥,那你……你刚刚说‘要是喜欢,当然得疼’的时候,为什么看我啊。”
贺兰牧承认,祝宗宁说得是对的,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种本能。
以前他对祝宗宁千万般好是本能,后来他对祝宗宁冷言冷语是理智对抗本能。
可他能言语挤兑祝宗宁,杀人诛心地说出那些让祝宗宁难受的话,却见不得祝宗宁身体上受太大的罪。
贺兰牧没回答祝宗宁的问题,反而冲祝宗宁伸出了手掌:“吃饭前不是说要替我暖手么?还算数吗?”
算数啊,怎么可能不算数。
祝宗宁飞快地伸手抓住了贺兰牧的手,从那句“暖手”说出口,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屋子里暖气烧得那么足,贺兰牧还做了一顿饭,那双手此时干燥而温暖,早就没有一点需要“暖”的迹象。
在心口蠢蠢欲动的猜测呼之欲出,祝宗宁压不住,连抓着贺兰牧手掌的指尖都在颤抖,问贺兰牧:“牧哥……什么意思啊?”
贺兰牧手上用力,将祝宗宁的手握住了,将祝宗宁的猜测给证实了:“和好了的意思。”
他说:“我不欺负你了,我喜欢你,疼你,现在跟你和好了。”
祝宗宁的反应像是卡帧了的慢动作,先是没听懂似的愣了几秒钟,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似的抓着贺兰牧的手晃了好几下,接下来的动作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速度,猛地扎进贺兰牧的怀里,死死抱着贺兰牧的腰,脑袋窝在贺兰牧颈窝乱蹭,又高兴又委屈,小声嘀咕:“你还知道在欺负我啊,要不是你说,我好多次都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了。”
贺兰牧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搂着祝宗宁让他在自己怀里撒娇似的蹭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祝宗宁的后腰:“那我要不喜欢你了,你还追吗?”
祝宗宁抱着人根本不撒把,大有把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头贺兰牧欠他的拥抱都讨要回来的架势,趴在贺兰牧的耳边说:“追。”
“别追了,我喜欢你。”贺兰牧又揉了一把他的后脖颈,安抚小狗似的又拍了拍他脑袋,才说,“好了,起来吧,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北方冬天洗澡要去澡堂子,你凑合一下吧。”
祝宗宁又蹭了一会儿,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贺兰牧,跟在贺兰牧后面往中屋走:“我自己来。”
于是贺兰牧让他自己端着盆,往盆里倒了冷水和热水,拿手试了试温度,告诉祝宗宁:“去洗把脸,小谢那儿应该有面霜,我去帮你要点。”
“不用。”祝宗宁拦住贺兰牧,又小声补充,“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不好的话我可能会过敏。”
贺兰牧:……
小公主还是那个小公主,娇气又挑剔着呢!
他只好折回身来,往另外的塑料盆里掺水,但祝宗宁端着个盆不走,还黏在他身侧,很担心地补充:“我不是故意找事,是真的可能过敏。”
热水倒好了,贺兰牧弯了下腰单手就端起来,另一只手拍了下祝宗宁的肩膀:“知道。”
两个人一块回到里屋,把门帘放下来,贺兰牧让祝宗宁在脸盆架那洗脸,他自己把盆放在凳子上,拿香皂把脸洗完了,又去跟祝宗宁商量:“以后跟我用一个盆洗脸行么?拿我这个盆给你接点水,泡脚。”
祝宗宁缩在拖鞋里的脚趾蜷了蜷,小声“嗯”了声。
于是贺兰牧就端着洗脏的水出去,泼进泔水桶,然后又倒了一盆温水回来,门帘一撩,祝宗宁正老老实实坐在炕沿等他,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小朋友上课听讲似的。
贺兰牧就把水盆放在了他脚边:“试试水温。”
祝宗宁听话地把脚放进盆里,水温适宜,那一瞬间几乎要把一整天的乏累泡掉了,祝宗宁享受着贺兰牧给他打的洗脚水,还是不太确认,歪头看贺兰牧:“我刚刚以为你生气了。”
“嗯?”贺兰牧本来打算去把祝宗宁洗完脸的水也去泼了,闻言站住脚没动,也歪头看祝宗宁,“我生什么气?”
“我刚刚说不用小谢的面霜。”祝宗宁两只脚都没什么茧子,是那种娇养的嫩,这会儿在塑料盆里无意识地晃荡撩水,“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他仰着头看贺兰牧,小声问:“你不生气吗?”
贺兰牧放弃了去倒水的打算,一曲腿坐在了祝宗宁旁边,说:“不生气,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事儿多?当初你在我家那么作,我跟你发过一回火儿吗?”
以前是没有,可现在的情况早就跟以前大不相同。
祝宗宁小声反驳:“你以前那么喜欢我。”
“我现在也那么喜欢你。”贺兰牧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找着了卷纸,扯了一截给祝宗宁擦脚,“洗完脚先钻被窝,等我一会儿,我们聊会儿天。”
以前贺兰牧都不搭理他,祝宗宁巴不得能多跟贺兰牧说说话,好多了解了解贺兰牧的世界,于是很乖地钻进被窝里,把被子盖到下巴颏,眼巴巴地看着贺兰牧:“我躺好了。”
贺兰牧嘴角没法控制地弯了一下,然后掀开帘子出去,倒了水都没进屋,就在中屋把脚给洗了,收拾停妥钻回里屋,把门栓也插上了,而后上炕钻进被窝,祝宗宁就自发主动地贴了过来,问他:“聊什么啊?”
“聊聊我们俩。”贺兰牧伸出胳膊搂住了祝宗宁,让祝宗宁躺在他怀里,才说,“现在咱们是在谈恋爱了吧?”
祝宗宁斩钉截铁:“你别想反悔。”
贺兰牧又笑了起来,祝宗宁在他怀里,两个人就隔着两层薄背心贴着,几乎能感受到祝宗宁胸腔的震动,于是就又问:“你笑什么啊。”
“心情好。”贺兰牧轻轻揉了揉祝宗宁的后脖颈,“既然我们谈恋爱了,那我以前答应过你的那些话,就又重新算数了,所以你娇气、麻烦、挑剔,我都不会生气。宁宁,我后来生气,失望,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