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心(29)
他不禁勾唇,拍了一张发给宁初。
只是算上昨晚的消息,他第一次在聊天框刷了屏,向来自诩秒回界第一执行者的小宁同学一直没有回复他。
昨晚是玩到多晚,到这个点还没醒。
他放下手机,专心等待。
不长不短的一个小时,时间越近,他越为即将到来的“惊喜”心神不静。
凉薄的心绪一旦发了烫便很难退温,在越渐蓬勃泛滥的心念中,他试着分摊地去想一些亟待安排的事情。
房子得看起来了,装修也是要花点时间的,毕竟在他们的计划中,大二就会从学校搬出去。
临永帆几乎不管他,作为一个父亲没有分给他父亲应该给儿子的关爱和关心,好在经济上没有苛待他,用钱解决问题对事业有成的资本家来说是最简单的方式。
他现在手上的钱,买首都一套二室房子绰绰有余。
对了,宁初说过想跟他一起养只猫的。
宠物市场他了解很少,也知道品种昂贵的猫需要提前很久预定,他没有渠道,得下功夫去了解一下都有哪些猫舍比较好。
萱城是内陆城市,宁初没见过海,总念叨着高考结束一定要去度假赶海抓螃蟹,把海鲜吃到痛风。
滨海城市也要选起来,想看的海在国内还是国外,得找个时间试探一下宁初的口风......
日头上升,看着海洋馆门口人越来越多,渐渐排起了长龙,周围越来越闹哄哄。
难怪要把地点定在这儿,他想。
宁初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凑热闹。
比人都讨厌的出游排队就他喜欢,说听老大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一边吐槽,一边又不得不继续等下去的场景特别有意思。
时间很快翻过10点,人还没到。
又过半,又翻过11点,任依旧没到。
阳光越来越烈,排队的长龙已经消失,他始终没能等来宁初。
消息一直得不到回复,电话也打不通。
他开始觉出不安,无心遐想。
当第三次拨通电话失败,他坐不住了,起身快步到路边拦下一辆车,直奔东南郊区。
喧闹的蝉鸣声中,临颂今在路边下车,朝向不远处一栋小楼走过去。
步伐越来越急,到最后干脆跑起来,风趁虚而入,灌满少年薄薄的衣下摆。
到了院门前,他呼吸紊乱正想敲门,不防有人率先从里面将门拉开。
对方被他吓到,又在看清他时很快扬起亲切的笑:“小临呀,怎么忽然过来啦?”
是宁初的母亲,沈翠翠。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水乡养出的女人,温柔和善,眼神似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见到她,临颂今稍稍松了口气:“阿姨,我来找小初,他在家吗?”
“找小初?”沈翠翠有些惊讶:“可是小初已经走了呀,他没有告诉你吗?”
临颂今一愣,反应不过来:“走了?”
沈翠翠点头:“是呀,昨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到美国了,我还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了。”
“美,美国?怎么会?”
他卡了壳,一下反应不过来:“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说好海洋馆......”
“海洋馆?”沈翠翠却反问:“什么海洋馆?”
他看着沈翠翠疑惑的一张脸,骤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混乱中想到一直收不到回复的信息,脸色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白:“他去了美国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什么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北边吧,他爸爸给买的机票,我也要到了机场才能知道,至于电话,”
沈翠翠替儿子感到抱歉:“可能是已经换了,也可能倒时差还在休息,一时没接到。”
爸爸......
宁初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他爸爸的事,临颂今没想到这个爸爸会突然冒出来。
沈翠翠回身关门,他才发现她手里拖着的很大一个行李箱。
“对了小临。”沈翠翠锁好门回身:“你以后就不用来这里了,这房子已经卖掉了,不出意外,我们一家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不好的预感化为现实。
女人话音温柔,在临颂今耳朵却变成了电流碰撞发出的最尖锐刺耳的鸣叫。
没能缓过来的急促呼吸全堵在喉咙,压得肺腑快要爆炸。
他徒劳张着嘴,许久才从喉结挤出艰难发出嘶哑的声音,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不回来,不是......才高考结束么?”
“主要他爸爸在那边做生意,想让他过去念书,正好我和他爸爸也复婚了,就想着一家人呆在一起也方便。”
沈翠翠温声笑:“放心小临,小初和你关系最好,不会因为分开就跟你断了联系的,要不你等我过去了,我看看怎么回事,再立刻让他联系你。”
堵塞的耳膜连脑神经也堵住了,沈翠翠一句话,他要花好半天才能理解:“可是他说高考结束会送我惊喜,他从没说过他要出国,从来没有。”
“惊喜?会不会,就是指出国这件事啊?”
沈翠翠犹豫,说完也发现这么说不合适,转而安慰:“没事小临,你也知道的,小初皮得很最爱瞎说,惊喜的事大概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蹙眉:“时间快到了,小临阿姨先走了,放心,我会让小初联系你的,到时候你们再慢慢聊啊。”
她赶着时间,随手将一个纸盒扔进旁边垃圾桶,边走边嘀咕着嗔怪儿子:“也真是,都是大人了还这么懒,一箱子垃圾也要留给让妈妈扔.....”
嘭的一声,盒子散开,一捧铃兰摔得七零八碎,底下的东西混进脏污的垃圾堆里。
其中两个从桶边沿弹了出来,陶瓷的玩偶摔成了碎片,编织的挂坠滚落几圈,上面的铃铛沾满灰尘。
临颂今看着从箱子里摔出的那些,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身形几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里面大大小小装着的,全是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送给宁初的东西。
烈日将地面烘烤得滚烫。
临颂今睁大眼盯着垃圾桶,一双腿重得像是灌了铅,视线里的光却忽明忽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身后一声鸣笛传来,他如梦初醒,重重吸了口气掉头用力往回跑。
远处沈翠翠站在一辆银色轿车前,他想喊,张嘴却只有风呼啦啦灌入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载着沈翠翠的车驶远,他喘着粗气左右望,朝另一边跑上主路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司机挺年轻,扬声了句帅哥去哪,只听急促的呼吸声,却没有说话声。
他往后视镜看了眼,哇地一声:“同学你怎么这个脸色?你没事儿吧,是不是要去医院?”
“......不是。”
嘶哑的声音从男生喉头挤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机场,快点。”
“哦哦,机场是吧,行。”
司机点火驶入车流,抓起手边一包卫生纸往后扔:“把你头上汗擦下,门上有水可以喝,不收钱,你缓缓,别中暑了。”
临颂今没有擦汗,也没有喝水,他往后瘫在椅背,大口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也有顺着眉骨跌进眼眶,刺得眼球酸痛。
想不到什么,也想不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得知道宁初去了哪儿。
不要什么之后联系,不要什么慢慢解释,他不想要不能握在手里的承诺,他只想知道宁初去了哪儿,不然美国那么大,他怎么找得到他?
神经自我保护的麻痹感褪去,才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着撕裂的动静,而身体却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冷风嚣张地往里灌,将周围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