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关系(86)
章寻淡漠吸烟:“但愿。”
“说真的,作为朋友替你高兴。终于能达成所愿了,等了这么多年不容易。”
“谢谢。”
“听你这口气,还不满意?”
“怎么可能。”章寻闭上眼睛,黑夜将他的发色衬托得格外黑,可是脸颊、颈部的皮肤又格外的白皙光滑。过了大半分钟,他才略带倦色地开口:“就是突然之间一口气松下来,不知道下一个奋斗目标在哪。”
“这还不容易找?下一个奋斗目标就是跳赢那帮法国佬,两三年后成就斐然衣锦还乡。”
章寻笑了笑,但那抹笑意没有进到眼底:“借你吉言。”
“别担心,我这两年一直是法国国内两头跑,到了那边也能照应你。”
杨帆安抚地捏下他的肩,被章寻不动声色地避开:“那我享福了。”
“你从来就是个享福的命,身边不是贵人就是对你死心塌地的。”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杨帆苦涩地摇了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行了,先说到这儿吧,过两天他们合同拟好了我再找个律师帮你看看,肯定不让你吃亏就是。”
“谢了。”
章寻掐灭烟,转身往大门口走。杨帆叫住他:“你不去停车场?闻锐鸣不是把车停那里等你呢吗。”
章寻蹙眉。
“他没跟你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他了,这会儿应该……”杨帆看了眼手机,“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章寻身体一滞,刚才那种淡漠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但他随即又恢复正常,摆摆手跟杨帆告别。
停车场离大门口并不远,属于他的黑色奔驰低调停在南面,闻锐鸣静静地坐在车里。章寻到近处顿了顿,然后才提步走近,开门上车。
“来了怎么不进去,不是给你留了票吗,你就不好奇我跳得怎么样?”
“去找过老板一次,看见你在跟几个外国人说话。”
闻锐鸣这种性格,表面像一潭死水,遇到任何险境都能做到不露声色。但他的情绪也不是从不外泄,起码在章寻面前不是。章寻总能从他的微表情里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他那张平静的面具下是温和还是怒意。
章寻系好安全带,视线从他那只锃亮的腕表上移开:“你是不是猜到了。这几天你很反常,说实话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很反常,你的话变得很少,我知道你可能是猜到了什么,你在怪我吧,是吗,所以今天连演出也不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反常的人是章寻才对。
闻锐鸣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猜到什么?”
“……闻锐鸣,”章寻半闭双眼,微微侧着头,没看他也没看任何地方,“这样就没意思了,别跟我装傻。”
闻锐鸣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但视线又没有温度,显得有些冰冷。车里一阵静默,过了许久闻锐鸣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要走了,我猜得准不准。”
巨大的失望从这句话涌出,淹没车里的空气,但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所以又变成了隐约的自嘲和难堪。
章寻深吸一口气,眉眼微敛,再睁开就已经恢复到那种无懈可击的表情:“抱歉没提早告诉你,我也是今天才收到一句准话。”
他那样子仿佛毫不在乎,什么也撼动不了他。
闻锐鸣甚至都来不及发火,就有种深深被愚弄的感觉。他紧盯着章寻,低声问:“不能不走?我们才刚刚开始,老板,我——”
“难得的好机会。”章寻轻轻打断了他,“我没有理由放弃。当然,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毕竟我们……你说得对,我们刚刚开始,我们认识也才半年。”
但这半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的关系比任何一段关系都要坚固——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不够认真。
章寻抬眸看向他:“还有一种选择,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跟我一起去法国,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这几天章寻一直在想这种解决办法,总觉得也是一条路,但闻锐鸣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章寻咬了咬牙:“说话。”
他还是没开口。
“去还是不去,给我一个答案!”
他靠在椅背上摇了下头。
“谢炎都能跟萧珠然一起走,为什么你不行?”
闻锐鸣转头,凝视着章寻:“我去了干什么,语言能不能交流,靠什么吃饭。”
“你去了当然是继续当我的保镖啊。”
“到时候你根本不需要保镖。你不需要我的保护,我对你而言就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我的生活重心在哪里?我的家人都在国内,父母需要我养老,侄子需要我关照,没有稳定的收入我拿什么办到?”
“你完全可以——”
“我也可以慢慢去找活干,慢慢学习语言,在国外生存下来,但这些需要两个人一起计划。”闻锐鸣嗓音夹杂着浓浓的疲倦,“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没有替我考虑过,至少没有认真替我考虑过。”
章寻默然与他对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紧,痉挛了一小会,随后才慢慢缓过劲来。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把刚才的要求提出来,不仅被拒绝,还把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明晃晃地斩断了最后一点可能性。
安全带由于攥得过于用力,边缘像是要快割破他的手掌,但他仍一脸平静。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章寻低声,“我这个人可能确实很自私,常常不替别人考虑。我只知道谁影响我的前途,我就放弃谁。”
“嗯,我知道。”
此后闻锐鸣就再也没有发言。
繁华夜景还跟之前一样,橙黄色路灯照在地面上、车窗上和闻锐鸣的侧脸上。他把车一路开回章寻的公寓,章寻坐在他旁边,像块牢不可破的坚冰。
车停稳了,闻锐鸣把钥匙还给章寻,章寻没接。
“打算什么时候走?”
“没定,不过估计是一个月以后,剩几场演出我得演完。”
“那还不算太赶。明天开始我就不接送老板了,一个月过渡期。”
“立刻就找新工作?不休息休息。”
闻锐鸣双手插袋,站在车门边看着他。他瞳仁乌黑,眼睫轻轻垂落下来,腰杆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冷静又纤细。
“挣钱要紧。”
章寻轻微颔首:“也对,需不需要我帮你推荐。”
“那当然好,先多谢老板帮忙。”
“应该的。”
闻锐鸣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毫无预兆地攥了攥。那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动作,显然他原本是要做别的什么动作,但最终没做。
章寻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闻锐鸣。”
“老板还有事吩咐?”
“刚才我说的话……关于放弃谁的那些。”
过了好几秒,章寻缓慢吐出几个字:“你不要信。”口气淡淡的,同时又像咬着一股劲。
“不说了。”
“……闻锐鸣。”
腰间传来温热的力道,是闻锐鸣揽住了他。
“不说了老板。”闻锐鸣用力到几乎揉碎他又倏地松开,“再说这些没意义。”
这种拥有又失去的感觉,就像是走楼梯一脚踏空,滋味儿让人难受到极点。但人活着不光是为了一份感情,有时候也为了一个目标,一口气。如果章寻不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他也就不是章寻了。
第59 章 一些实感
闻敏带多多去买入冬要穿的衣服,回家以后发现家里客厅亮着灯。
“锐鸣?”
没人应。
奇怪,出门时忘关灯了?
次卧乌漆麻黑,弟弟闻锐鸣一个人坐在床边,低垂着额头,两边肩胛骨微微耸起。
“你在家啊,那我刚才叫你怎么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