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版封寝日记(4)
常岸当时骂他这个结论很傻逼。
时至今日再回想起来,倒是从傻逼里提炼出了一丝精髓,细细品味似乎有些道理。
常岸难得在这个无聊的夜晚回忆起旧事,没忍住给卢林发了几句吐槽。
卢林回复说:我说真的,你俩从开学第一天就开始吵,吵到现在都两年半了,是个石头都该孵出孙悟空了,差不多得了。
一提“开学第一天”,常岸就止不住地犯头疼。
在他大一入学前第一次看到寝室群里的名字时,他先入为主以为宋和初是一个温和少年,毕竟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透着翩翩公子的味道。
宋和初长得也很像个温柔少年,眉毛弯弯压着一双深邃眼睛,瞧起来总像含着笑。
但是入住寝室第一天,宋和初就颠覆了他的想象。
常岸对他的形象设定变成了像杀手一样冷漠的神经病。
不想再回忆了,他怕自己睡不着觉。
常岸反驳卢林说:你跟你们班的班长怎么没孵出孙悟空?
卢林直接发了三十秒的语音条:“我操,那不一样,我们班班长那是真的傻逼,宋和初那能一样吗?你讨厌宋和初跟我讨厌班长根本不是一码事,你也不是每天都恨得肺泡疼,想当众揍得他满地找牙吧?”
一条完又跟着一条:“你讨厌宋和初那是你主观上不喜欢他,我讨厌班长是他客观上就是个神经病玩意儿,宋和初让你白白写了五遍入党申请书还说你活该吗?我操,我跟你讲我们班长……”
常岸听到这里就按下了关闭,翻了个身,把被子拉高一些。
几个人在睡前特意给手机充满了电,怕夜里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出门,但没想到今晚过得很平静,完全没有猜测中的警铃大作、紧急核酸、救护车滴滴响。
但心里惦记着事总是睡不实,常岸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一个志愿者拿着做核酸的采样拭子,追着他跑了好几个山头,他跑到哪里都在下大暴雨,最后在下坡时摔了一跤,把另一个人砸下了山,两个人稀里哗啦地滚到山脚,常岸才发现这个人是宋和初。
他吓得一激灵,睁眼就看到黑漆漆的床帘顶,和梦里阴云密布的天幕一模一样。
常岸瞪着一片虚空平复了心跳,五感这才慢慢回到身体里,他听到楼道里有其他宿舍开关门和交谈的声音,比昨天更吵闹。
早上了。
他抓起手机解锁,此时是星期六早上七点五分。
通知群里的新消息很多,其中有一条是五分钟前刚刚发出的,文档内是一串人员名单。
图解写着名字标红的同学判定为密切接触,收拾好行李等着去集中隔离,标黄的是次密接,暂时原地等待通知。
常岸挑起床帘,宿舍内一片昏黑,剩下三个人都还在睡着。
他突然心跳加速,最后一丝困意也烟消云散,快速点开文档一行一行查看。
这一刻上方弹窗弹出了班长发来的私聊,似乎证实了他的某种猜测。
常岸正要点开班长的对话框,眼风一扫,在标红的区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惊讶,反而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学校的排查速度和应对手段比他意料中更靠谱。
常岸早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手脚还是不自觉的发凉,大概是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还没能反应过来。
备注栏里写着他的情况详解:3月6日下午15:12分,校医院外科门诊2号诊室。
常岸看到了当时一起去校医院的卢林和几个球友,他们的名字只是标黄,备注里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那天他骑着摩托把伤员送过去,到的比卢林那群人更早一些——他应该在诊室里和确诊学生正面遇上了,而卢林他们刚好错过。
看来学校扩大了对于次密接的定义,他猜测是与确诊正面相遇过的人太多,一时间无法处理,只能先安排这些人为第一批次,其余没有精准到迎面遇上的时空伴随者全部划到了第二批。
常岸把表格向下拉了拉。
标红:宋和初,3月6日下午15:07分,校医院外科门诊2号诊室。
仿若当头一棒,常岸的眼前闪过了梦里那泥沙混杂的场面。
第4章 走咯
“和初,岸哥,醒了没?”陶灵在安静的寝室内用气声叫道。
他这一喊,剩下三个人全都从床上坐直身子。
陶灵这才恢复正常音量:“都起了啊,你们看消息了吗?”
“嗯。”宋和初已经换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你们两个也得隔离吧,室友也算次密接了。”
“估计要等到后面几批。”钱原把窗帘拉开,晨间的阳光照射进屋子内,他又顺手开了灯,更亮堂一些。
常岸仰头叹了口气:“我是先去刷牙还是先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吧,万一一会儿就来了,你没收拾完怎么办。”钱原说。
常岸把行李箱从衣柜下面拖出来:“不刷牙我难受。”
“难受就去刷,有纠结这功夫都刷完了。”宋和初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这么操心不如替我把行李收了。”常岸说。
宋和初没有说话,一把推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和内裤整理出来,堆叠在行李箱内。
学校超话里有人说隔离的地方是校外暂未投入使用的博士生公寓,公寓都是两个卧室搭一个客厅的套间配置,卧室是双人间,但目前只住一个人。
宋和初只想早点收拾好早点走,跟常岸离的远一点,以免拉去隔离时把他们分到一个屋里。
他把插排拔下来,将线捋一捋塞进行李箱,又从架子上拿了几包卫生纸。
“刚想起来,我快递还没拿,要是有机会你们拿了吧。”常岸说。
宋和初将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合起来,抽空看了一眼常岸,这大哥正悠闲地看着手机,脖子上挂着很拉风的耳机,行李箱内只有一个电脑包。
“什么快递?”陶灵问。
常岸摸了摸鼻子:“老干妈,给我朋友直播间捧场时抢的,你们拿了吃吧。”
“你朋友代言?这么牛逼!”陶灵夸张地问道。
钱原说:“老干妈下饭,这个月不用愁伙食了,多谢你。”
右前方投来了无奈的目光,常岸发现他又在不经意间装了个逼,隔着几米就感受到了宋和初的无言以对。
他知道在宋和初的心里他是个逼王,但他也总纳闷为什么自己每个不小心出风头的时刻都能被宋和初撞见。
当年开学,他从楼梯间表演了一个从天而降,刚好跃落在宋和初身边,他顶着宋和初猎奇的目光和路人震惊的惊呼跑了出去,其实只是突然想起来共享单车没上锁。
军训第二天,他骑着轰轰直响的摩托绕着小半个学校转了一圈,从宋和初的面前反复经过了两次,其实他只是迷路了找不到寝室区。
诸如此类,十个手指都掰扯不清,宋和初早已单方面坐实他是个会走着走着路突然开始三步上篮的装逼狂。
常岸懒得解释,也无从解释,他跟宋和初聊个天三句话里有四句都搭不上弦,要么宋和初觉得他在装逼,要么他觉得宋和初在想杀人,不聊天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们共存于同一空间里的方式。
寝室门被人敲响,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手里拿着一份名单,看向屋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