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35)
“那能凭空蒸发?”
“不可能,肯定是躲到哪了。”
程容不知道他们是姐姐的人,还是警方的人,他只知道自己变成薄纸,前胸后背聚成一片,贴牢背后墙皮,丝毫不敢动弹。
那两人找了几圈一无所获,但似乎得到方文的住处才是重点,他们五分钟后相继往楼下跑,脚步声渐渐飘远,直至消失无踪。
危险解除,程容松了口气,他手脚痉挛发麻,肾上激素飙升让脸颊发烫,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当然他也不敢站起,他只敢躲在这里,一分一秒数时间,迷糊中半梦半醒,似乎还晕了一会,等他完全清醒,天光已经大亮,光线从门缝攀爬进来,停留在他脚边。
几点了?
程容活动僵直的腿脚,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手机,百分之十的电量让他瞬间清醒,他挪动比钢板还硬的胳膊,费力推开铁门。
他不敢继续待在这里,进银行也不敢用自己的卡取钱,只敢把卡和密码交给同样来取钱的人,从他那换了几百,换好后进小卖部买充电宝和面包,溜到拐角充好电,就着凉水狼吞虎咽,安抚腹内躁动的小东西。
程容不知它长到什么程度,也不知自己和孕妇有什么区别,他不知宝宝长到多大能动,也没机会做B超检查,迷茫中他甚至庆幸自己这么难受——似乎他越不舒服,代表宝宝成长的越健壮。
他不敢住店,也不敢去人声鼎沸的地方,只敢摸摸索索去植物园,在丛林掩映中躺上泥土,露天席地看星星,同时作为蚊子的大餐,进入它们的国宴菜单。
开始时他还会扑打,还会在身体上抓挠,时间长了他竟然累了,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任由他们大快朵颐,吃的肠满肚圆,飞都飞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被抽尽鲜血,蚊子的嘴变成巨大针筒,咬住皮肤血脉用力抽吸,怎样也不会松口。
程容虚虚捂住肚腹,赌气似的想你们咬吧,随便你们咬,反正我肚皮有好多脂肪,你们的嘴再长,也咬不到我的小孩。
“哎”,程容在耳边的嗡嗡声里,和腹中小孩商量,“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怎么样?”
小腹毫无反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程容绞尽脑汁,把所有神经都拽出来鞭挞,也想不出好听的名字,“但我没你周爸爸有文化,名字还是让他取吧。这样吧,我先给你取个小名,你爸爸叫木白白,你就叫木黑黑,怎么样?”
小腹一阵抽疼,程容嘶嘶抽着凉气,把自己蜷作一团,一分钟后才缓过精神。
“你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程容哼哼唧唧呻-吟,委屈的眼眶含泪,“怎么这么不听话,容哥哥带你逃难多不容易,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呀,别怕,明天我带你去方文的秘密基地,那里肯定有不少好药,我都给你带着。你听话,早点睡,行不行呀?”
随着他不断哄劝安抚,小腹痉挛渐渐平息,程容松了口气,伴着林间微风,沉沉坠入梦乡。
方文的秘密基地,只有他和方文两个人知道。
基地在老家临近山区的守林人木屋里,每到森林火灾的高发期,会有守林人居住在那,平时那里空无一人,方文用它造出一座地下室,用来存放瓶瓶罐罐,顺便做一些打法律擦边球的实验。
程容驽定那里无人能够找到,于是放松警惕,大摇大摆在瓶罐间翻找,因为实在太放松了,所以当外面传来撬门声时,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药瓶砸落在地,咕噜噜滚到墙角。
他想起之前方文说过的话,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匍匐在地,连滚带爬挪开几件碍事的衣服,跑进衣帽间后面的小方柜,开门把自己蜷缩进去。
柜门一关,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来人的方位。
不可能的,不可能被发现的。
地下室本就十分隐秘,没有楼梯只有直梯,而且要挪开特定的木板,才能寻找到入口。
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在程容听到有人沿直梯爬下时,统统破碎成渣。
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而且领头人的脚步,程容怎么听怎么熟悉,不,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刻在心尖...周柏来了。
两串泪水蜂拥而出,程容察觉不到自己哭了,他只感觉脸颊发麻,脖子湿锁骨湿,心口布料柔软湿黏,牢牢贴上胸腔。
小腹跟着敲锣打鼓,似乎小孩察觉父亲靠近,它也在里面张牙舞爪,试图扑出去抱住父亲。
这一瞬间理智全无,程容的手伸向柜门,马上就要推开,那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扬起,像一柄削薄的刃,将他定在原地。
伸出的手臂被剥皮削肉,露出森森白骨。
“张主任,我是周柏。您请听好,我的唯一要求,是把程容腹中的胚胎剥离干净,不要有丝毫残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金主爸爸Drchety-QY、帅帅、我家胖鱼豆腐、糖糖、尾号8760(名字呢?叫你66吧多么吉利)、乎乎、Uta、中二宝宝、抹茶的玉佩支持,也非常感谢朋友们的鼓励和祝福!
下周要封闭培训,可能没有电脑,更文事宜交给编编处理,所以不能在每章末尾感谢各位,等我回来会一并感谢大家,真的非常感激~
【 开了新坑《开放性关系(ABO)》,点进作者主页可以看到,CP是特种兵X野生动保学者,狗血替身情,感谢观看~】
第46章
程容定在原地,直觉这一切都是自己幻听,这些话不是从他的木白白口中吐出,而是他程容没心没肺做了场大梦,梦里周柏厌恶他践踏他,把他踩在脚底,在他撕心裂肺的哭叫中,剖开他的肚腹,把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生生掏了出来。
不可能的,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因为风餐露宿,低血糖太厉害,才产生这样的幻觉。
这是不可能的。
木白白有多喜欢小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程容...这么十恶不赦吗?
小猫小狗受伤躺在路边,周柏都会抱起它们送到医院,治好接回来还不够,还得给它们找到领养,定期回访,确保它们生活富足,才能真正放心。
周柏经常去福利院幼儿园帮工,不厌其烦照看小孩,每次过去都像棵移动的树,被考拉们团团围住,从头到脚坠满萌物,几乎挪不动步。
即使是个陌生小孩,被丢在周柏门口,周柏都不会视而不见。
那他程容的小孩,为什么要被冷冰冰、毫不在意的抛弃?
周柏原来...厌恶他到这种程度。
不要意外得来的小孩,只要和爱人两情相悦得来的小孩,原来是这种含义。
他再不是...周柏的爱人了。
他程容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以前年轻不懂事,说过的话犯过的错,现在桩桩件件找补回来,没让他讨着半点便宜。
他承认一开始的自己,是为挽回周柏,才一意孤行怀上小孩。
但现在呢?
如果周柏告诉他,你拿掉这个小孩,拿掉它,我就和你重归于好,那他能乖乖躺上手术台吗?
做不到了。
已经做不到了。
这个小孩太特殊,它像个神奇的宝物,深埋在腹腔下,与他血脉相连。
它很快会长出手脚,会动会闹,会踹他肚皮,会健康来到世间,慢慢长大成人。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敢要了,他只想护住最后这丝血脉,让它平安来到世间。
他愿付出一切,只为保护好它。
程容强忍哽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大颗大颗滚落,把衣领浸的潮湿一片。他控制不住情绪,从逃难开始,恐慌焦虑的情绪不断累积,在听到周柏的话后,情绪弹瞬间爆发,冲击波把他炸的动弹不得,一声隐隐的急喘,从喉口迸发出去。
周柏正四处逡巡,检查每个瓶罐,走了几步他耳尖一动,目光似刀扫过四周:“你们... 听到声音了吗?”
剩下的几个人闻言摇头:“没有,您听到什么了?”
周柏握住桌角,掌心被大力碾出红痕:“程容的声音。”
程容的声带像被割穿,他惊吓过度呼吸困难,脸色胀到通红,整个人僵直的像一柄枪,后背到脖颈根根折断,咯啦作响碎成一地。
周柏向楼上看看,手搭在长梯上,向上看了几眼,疑惑转回头来。
程容透过窄小的缝隙向外看,周柏像有心灵感应,浓烈目光如同钢针,沿程容眉心射入,将他捅成对穿。
程容呼吸停止,他眼睁睁看周柏走近,蹲**来,拍拍他藏身的柜子。
“过来开锁”,周柏拍拍柜顶,掌心重如千钧,将程容拍成扁片,“多久能够打开?”
“那得看锁芯的构造”,几个人围拢上前,从随身箱往外拿工具,“但无论结构多复杂,五分钟内都能打开。”
静谧的黑暗中,分秒时间被不断拉长,程容听着撬锁咯嚓,每一声都响在耳边,透过耳膜扎进胸口。
他悬在深不见底的地狱旁,胸口被扎出碗大的洞,狂风如浪卷裹身躯,带走仅存的热度。
敲击声带走最后的理智,极度恐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啜泣喘息再压抑不住,从喉口囫囵喷出。
几人的动作瞬间停止,他们面面相觑,惊异瞪大双眼。
程容条件反射闭眼,等待他们拉开柜门,将他揪出来绑起,塞进车里带走。
等了半分钟也不见破门,他忍不住睁眼,见几人齐齐转头往楼上看,视线集中于窗外的土地。
程容先是懵了,随即灵光一闪,想起方文的安排。
方文当时让他危险时刻藏到这里...然后是怎么说的?
想起来了,方文说在外面埋过一排音响,他在柜里发出的声音,会被全部收拢,并在窗外扬声释放...造成他躲在外面的假象。
这两声喘息过后,随即响起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踩着落叶往远方跑,几个人再蹲不住,争先恐后往楼上蹿,沿声音离开的方向,急速狂奔追去。